XUE MO CULTURE
选自《世界文学》第3期
主编：雪漠
外婆的“遗产”
阿 诺
前些天，由心印法师生前发起的“香巴爱心读书工程”收到了一位老人的捐赠。这位老人已经过世五年时间了，她是我的外婆。这里面有一些感人的故事，就像这笔捐赠资金一样，遗失在某个地方，当哪天突然找到它时，过往的很多画面随之就浮现出来了。
说到这笔钱，其实很有意思。前段时间，因为老家有事要处理，妈妈回去了一段时间。等回来时，她很神秘地给了我一个小布包，让我猜里面是什么。我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小布包有拳头那么大，边缘用黑色的线缝着。裹着的布看着很熟悉，感觉是家里存放年代久远的一个床单上的布料。我疑惑地看着它，实在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妈妈说，这就是外婆生前丢失了很久的钱包，大姨前些天收拾房间时无意间发现的。她还说，找到这个丢失已久的钱包后，全家还一起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共同商讨这笔钱的用途。大家不太清楚里面有多少钱，舅舅觉得这是外婆的遗产，那就每年在她的祭日那天买些祭拜用的纸钱和香。而大姨则建议把这笔钱用在一个有意义的地方，让外婆的钱生起功德。大姨全家都是雪漠老师的学生，她对雪漠老师的人格与智慧都非常地认可和敬仰。2013年她到东莞来参加香巴文化论坛，正好是心印法师圆寂的时候，她有机缘了解了心印法师的生平，对她非常地敬佩和尊重。于是她提议，将这笔钱捐给“香巴爱心读书工程”，为文化事业做些贡献。她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她的提议得到了全家的认同，因此妈妈就把这个钱包带过来了。
这个钱包全家人都知道它的存在。外婆生前一直喜欢拿手绢把孩子们给她的零花钱存起来，没事的时候拿出来数一数，然后再原样放好。这已经是她长久养成的习惯，也是她的一种爱好。苦日子过惯了，她从不舍得花钱，只要有些钱放在那里，心里就很踏实高兴。平日见到我们这些小家伙，总是会从手绢里拿出几张偷偷塞给我们。太多的钱她也不要，因为她知道自己也不花钱，留着总是会担心的，害怕年纪大，丢三落四万一丢了，心里更难受了。所以，妈妈、大姨她们常常到银行换一些二十块、五十块的新纸币给她，让她数着玩。
就在某一天，外婆惊慌失措地翻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失落与恐惧。她不敢声张，悄悄地问了妈妈和大姨，但是她们都没有看到那个小布包。我家里养了一只小狗，名叫嘟嘟。每当外婆来家里住的时候，嘟嘟都喜欢黏着她。后来，找了很久那个布包还是没有出现，外婆就自我安慰地认为肯定是嘟嘟叼到哪里去了。那时的我还不太懂事，没有特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想起来，这个布包留给我的记忆就只是在外婆寻找它的那段时间。
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个布包里面有多少钱。只记得妈妈大姨她们一直安慰她，丢就丢了，她们再给她一个一样的钱包。后来真的不记得外婆是否又给自己缝制一个一样的钱包，但是她的失落是一直伴随着她的。我记得很久之后，偶尔她还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回想钱包的去处。还会问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丢失了。外婆那时已经八十多岁的高龄了，身体一直很好。原本在我们以为她还会继续健康地向九十岁前进的时候，她突然去世了，没有疾病没有突发事件，就那么突然又平静地离开了。
妈妈那时候特别难过，她后悔没能多陪陪外婆。平日里家人都很忙，因此就让外婆轮流在每个孩子家住一段时间。妈妈因为要照顾生病的爸爸，还要工作赚钱，每日都是披着星星出门，戴着月亮回家。即便外婆到我家，她也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她。那日，因为下雪路滑，她不小心滑倒，摔骨折了手臂。她急忙到医院打上石膏就去把外婆接回了家。当时妈妈对外婆说：“妈妈，我终于有时间陪你了。”妈妈回忆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外婆似乎就有些不太正常。她的眼神有些无神，看着妈妈骨折的手臂，就像看自己繈褓中的婴儿一般，一边抚摸一边自言自语：“很疼吧。”
妈妈本以为，终于有时间陪伴外婆了。
外婆过世时，是妈妈手臂骨折的第三天。
我们心中对外婆都是有遗憾的，没能给她很好的精神照顾和陪伴，人都是自私的，活着好像只有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当失去时，又倍感后悔与珍惜，但往往已成遗憾。就这样，在外婆过世的第五年，她的钱包竟神秘出现了。就像是外婆几年不见，回来看望我们一样。
我和妈妈把这个钱包捐赠到了“香巴爱心读书工程”，并简单地向雪漠老师讲述了它的来历。雪漠老师很感动，他说，爱心工程会把外婆及每位捐赠者的每一分钱都用在有意义的文化事业上。为了公布一个明确的捐赠数字，我需要把钱包打开。在拆它的过程中，我小心翼翼，因为这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外婆亲手缝制的，好像我可以抚摸到外婆的手。由于对她的思念，打开钱包时我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边拆边觉得外婆可爱，那布包里外两层，可见她的在乎。外层的布拆了之后，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钱。分类叠放，有一百、五十、二十、十元，最多的还是一元的面钞。我和妈妈数了数，一共两千八百多。看着这些钱，我心中说不出的喜悦。
外婆过世时我还不懂得何为积累福德。当我明白时，只能在平日里为她多祈福回向。但这次，能让过世的她参与这样一个有意义的活动，我想，她若在世，也一定会觉得开心和欣慰的。
END
雪漠，原名陈开红，甘肃凉州人。国家一级作家，著名文化学者，甘肃省 作家协会副主席，广州市香巴文化 研究院院长，复旦大学和上海中医药 大学肿瘤研究所“人文导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