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侃去世后,朝廷任命庾亮为都督江、荆等六州诸军事,兼三州刺史,于是庾亮移镇到武昌。
司徒王导因为患病手足麻木,不能参加朝会,于是,晋成帝司马衍亲自驾临他的府邸,和群臣在内府宴饮,并向王导和他的妻子曹氏行拜礼。
侍中孔坦(孔子第26代传人)私下劝谏司马衍,认为他加了冠礼,举动应当遵从礼仪,司马衍答应了,孔坦又因为司马衍准备将朝政继续委托给王导,缓缓进言说:“陛下年龄渐渐大了,圣明日渐增长,应该广泛听取群臣的意见,征询争取的好办法。”王导听说后心中憎恶孔坦,调出孔坦担任廷尉,孔坦郁郁不得志,称病辞职。
后来,孔坦病情加重,庾冰前往探视之时,伤心流泪,孔坦慷慨地说:“大丈夫将死,不向他询问治国安民的办法,却像小儿女一样哭泣吗!”庾冰向他深深致歉,不久,孔坦就病死了。
司马衍年幼时,王导辅政,只顾着大体的局面,顾不上细节,对自己所委派将领的诸多违法行为都极为容忍,招到朝臣不满,陶侃在世时曾打算举兵废黜王导,但因为庾亮的调解和王导的亲家徐州刺史郗鉴反对才作罢。
后来,庾亮也想废黜王导,给郗鉴写信说:“皇上从八九岁到长大成人,入内则由宫女守护,外出则只有武官、侍从,读书没有人教他读音和断句,顾问咨询没有遇到一个君子。秦始皇想使百姓愚昧,天下人尚且知道不对,更何况有人想使君主愚昧呢!皇上既然正当旺盛的年纪,应当还政与贤明的主上,王导不恭敬地归还政权,却自居太师太傅的尊位,豢养没有才能的人士,您和我都身负先帝托付佐证的重任,这样的大奸之人不清楚,有什么面目到地下去见先帝呢!”郗鉴拒绝了庾亮共同起兵的要求,阻止了战乱的再次发生。
南蛮校尉陶称是陶侃的儿子,把庾亮的谋划告诉了王导,有人建议王导秘密地加以防备,王导说:“我和庾亮休戚与共,像这种庸俗的传说,不应当由智慧的人口中传播,即使真的如同你所说的,庾亮假使到了这儿来,我就头戴方巾,归隐还乡,又有什么可惧怕的!”
王导又给陶称写信说:“庾公是皇上的大舅,你应当好好侍奉他!”
参军孙盛劝阻庾亮说:“王公经常有辞绝政事,悠游尘世之外的愿望,怎么会干俗人所干的事情呢!这一定是奸佞邪恶之徒想离间内廷与百官的关系而已。”
庾亮这才作罢,此时的庾亮虽然驻守在外镇,却遥遥控制着朝廷大权,权势显赫,又拥有强大的军队,趋炎附势的人大多依附于门下。王导心中不平,每当遇到西风扬起了尘埃,便举起扇子遮蔽自己,缓缓地说:“庾亮的尘土真是玷污人。”
掌管了朝政的庾亮想建功立业重振声威,收复中原失地,于是任命桓宣为司州刺史镇守襄阳,又任命弟弟庾怿监察梁州、雍州诸军事,镇守魏兴,另一个弟弟庾翼为南蛮校尉,镇守江陵,毛宝为豫州刺史镇守邾城。
陶侃之子陶称被任命为南中郎将,陶称率领二百人沿江而下,拜见庾亮,庾亮素来厌恶陶称,数落他前前后后的罪恶,将他拘捕斩杀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庾亮上疏说:“蜀地的汉国很弱小,而北方的胡虏仍然强大,我想率十万大军移镇石头,派遣各军罗列分布在长江、沔水一带,作为北伐的准备。”
司马衍把奏章下交给朝廷评议,丞相王导请求允准,太尉郗鉴则认为:“物资财用不足,不能大举行动。”
太常蔡谟说:“时机有利与不利,大道有伸有屈,如果不考虑强弱的形势而轻举妄动,那么就会迅速败亡,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当今之计,不如积蓄威势,等待时机。时机的可否在于胡虏的强弱,而胡虏的强弱又在于石虎的能力。自从石勒起兵,石虎便经常充当武将,百战百胜,于是平定中原,所占据的地域,与当年的魏国相当。石勒死后,石虎挟持继位的君主,诛戮将相,平定内乱之后,又翦灭和削弱外寇,一举攻取金镛城,再战便擒获石生,诛杀石聪如同在路上拣个东西,战胜郭权如同振毁槁木,四境之内,寸土不失。由此看来,石虎是有才能呢,还是没有才能呢?大家认为过去胡虏进攻襄阳没有取胜,便认为他无能为力,然而百战百胜的强敌却因为没有攻取一个城池就认为他很低劣,好比射箭的人百发百中,只有一次失误,能说他拙劣吗?”
蔡谟歇了口气,接着说:“况且,当初攻打襄阳的石遇军队只是赵的偏师,桓宣是戍边的将领,他们争夺的是疆土的伸缩,有利就进,不利则退,不是紧迫的问题。现在征西将军庾亮,以重镇名贤的地位和身份亲自率领大军试图席卷黄河以南,石虎必定会亲自率领全国之众前来一决胜负,哪能跟襄阳之战相比呢!现在征西将军想与石虎交战,比起石生如何?如果想据城固守,比起金镛城如何?如果想依仗沔水的天险,比起长江又如何?如果想抗拒石虎,比起抗拒苏峻又如何?凡此种种,应当仔细考量。”
“石生乃是猛将,拥有关中的精锐士兵,征西将军若要攻击他恐怕都难以取胜。再说那时洛阳、关中都起兵攻击石虎,现在这三镇反而被石虎所用,比起从前,石虎的实力超出了一倍有余。石生的一半实力我们都抵挡不了,而征西将军却想要抵挡超出当年一倍的力量,这是我感到疑惑的。苏峻的强大比不上石虎,沔水的天险比不上大江,大江都不能阻挡苏峻,却想依靠沔水抵挡石虎,这也是让人疑惑的。当初祖逖在谯城驻守,在城北边垦荒种田,担心胡虏来攻,预先设置军屯在外围阻挡,谷物快要成熟的时候,胡虏果然前来,壮丁在外围争战,老弱在里面收获,许多人手持火炬,战况紧急时来不及收获,就焚毁庄稼逃走。如此多年,最终也没有得到屯田的利益。在那个时候,胡虏只占据了河北,比起现在,也只是四分之一而已,祖逖尚不能抵御当初的一,而征西将军却想抵御现在的四,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这还只是讨论征西将军到达中原以后的情况,还没有讨论路途方面的忧虑,沔水以西,水急岸高,舟船只能逆流鱼贯而上,往往首尾相衔百余里,如果胡虏没有宋襄公不攻击半渡之人的仁义之举,乘我方军队尚未列阵时攻击,后果将会怎样?现在我们与胡虏,水陆地势不同,熟悉的技能也不同,胡虏如果前来送死,那么我们战胜他们有余力,如果要放弃长江天险向远方进发,用我们的短处攻击敌人的长处,恐怕这不是胜于庙堂之中的成算。”
大家都赞同蔡谟的意见,于是司马衍下诏不让庾亮转移镇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