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有如果，那么……
一、青梅竹马
“带上好吃的，照顾好小宇……”
“过马路拉着灵儿的手，别乱跑……”
两个妈每天早上都是几乎相同的叮嘱，不厌其烦。然后，从一个单元门的两家，就走出来两个小小的身影，像两颗小豆子，拉着手，一蹦一蹦的朝幼儿园走去。
八十年代初期，大家都住在单位分的公产房里，彼此既是同志，也是邻居。在七号楼三单元一楼，门对门住着两户。男主人都姓张，而且同一天结婚，两家孩子出生却差了两个月。右手门的，女孩，五月出生；左手门的，男孩，七月出生。为此，右手门的时常挤兑左手门的“能力差”，左手门的自然也不甘示弱，以一句“咱家是儿子”回击。其实，两家关系很好，这样的话，也只是在小聚时的酒桌上说起。连孩子们的名字，都是两家互相起的。就这样，男孩叫小宇，女孩叫灵儿。在那个年代的酒桌上，两家自然而然的定了娃娃亲。俩孩子从会说话起，除了“妈妈”“爸爸”，就是“婆婆”和“丈丈”。每每听到这样的称呼，两家大人都笑得合不上嘴。呡一口“高粱王”，心里热乎乎。
孩子大了，该送幼儿园了。去的是单位的子弟幼儿园，所有小朋友们的父母几乎都是相熟的。可是，这广泛的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小宇和灵儿特有的感情。每天早上，灵儿都要带好两个人份再多一点的零食，和小宇拉着手一起朝幼儿园走。带的零食，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小宇的，多出来的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小宇淘气又霸道，发起脾气来，会把所有身边的小朋友都骂走。这时候，灵儿就得拿零食去哄小宇。小宇呢，无论有没有零食，都是不会冲灵儿发脾气的。从别的小朋友那里抢来的玩具，只要灵儿喜欢，也都会毫不吝啬的送给灵儿。就这样，这俩孩子，包括这两家的“亲家”关系，在全幼儿园乃至全厂，都人所共知。就连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过家家”，小宇和灵儿也理所应当的演爸爸和妈妈，或者王子和公主。要是有哪个男孩想插一杠子，还没等小宇提起拳头，就会被其他小朋友劝阻。
就这样，小宇和灵儿牵着手，一路走上了小学，初中，高中。是的，一直牵着手。因为灵儿从小就和小宇拉着手上下学，所以，她自己不会过马路。虽然这些年，遭到了很多同学的非议，甚至被老师叫去谈话。但是，小宇和灵儿十几年的习惯，却从没改变。好在，小学和初中也都是子弟校，多数人是知道他俩情况的。高中呢，就当是“早恋”吧。小宇从小就霸道的性格不减反增，灵儿，自然都听小宇的。
二、岁月无情
大学报道那天，小宇和灵儿也是拉着手走进校园的。
他们考入了离家不远的一座城市的同一所大学，而且是同一专业。这时的小宇和灵儿，都已经脱去了年少时的稚气，一个二个出落得英俊潇洒，亭亭玉立。这样的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走进大学校园，在入学第一天，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负责接待的学长们，看着小宇身旁的灵儿，羡慕嫉妒恨到牙根发痒；学姐们看着灵儿身旁的小宇，也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小宇和灵儿在这一天，同时，成了学校的话题人物。
在小宇和灵儿心里，这样的交往方式顺理成章，可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也从没界定过俩人的关系。即便小宇嘴里的“老丈丈”和灵儿嘴里的“老婆婆”喊了十几年；即便两家大人背地里沟通过无数回，甚至包括俩人什么时候适合结婚；即便在小宇和灵儿眼中，似乎只有彼此。但是，却从来没有过真切的表白和浪漫的仪式。
大学毕竟是大学。
慢慢的，有人开始向灵儿试着走近，也有人开始对小宇暗送秋波。最开始，俩人都是拒绝的。虽然，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拒绝。也许就像儿时玩的“过家家”一样，拒绝了所有人。可是终于有一天，灵儿发现，牵着别人的手一样可以过马路；终于有一天，小宇发现，自己的礼物，也可以送给别人。俩人，慌了，渐行渐远。
大四那年夏天，毕业季也是分手季。小宇想在这个时候，确定自己和灵儿的关系。灵儿生日在5月20号，正好是个表白的日子。小宇带上早早买好了的一条项链去找灵儿。那条项链是纯银镶水晶的，不昂贵，但也花了小宇打工两个月的工资。灵儿看到项链，开心的不得了，让小宇为自己带上。尽管这不是小宇第一次给灵儿带项链了（从小到大带过很多次），但是这次，他的手颤抖了，呼吸也略微急促，以至于项链后面的挂钩挂了好几次才搞定。带完项链，小宇涨红着脸一动不动，灵儿也一动不动被对着小宇。他们都在等待。终于，小宇壮着胆子在灵儿耳垂后轻轻吻了一下。分明感到，灵儿身子一颤，却没有拒绝。小宇觉得，是时候了开口了
“做我女朋友吧。”
“我，不想找比我小的。”
“什么？”
“你比我小两个月。”
“哦，好吧。”
转过身，小宇一脸泪水，觉得胸膛被什么东西塞满，压的喘不过气；又觉得被谁掏空，什么也没有。他被对着灵儿，却没看到，灵儿的肩膀也在颤抖……
三、把我给你
毕业快一年了，小宇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和魄力，在最初分配的单位逐渐站稳了脚跟。而灵儿，却似乎还是漂泊不定。两人仍有联系且彼此关心，却不再是之前的方式。在同一个三维空间中，每个人如同一颗星星，各自有各自的轨道，他俩也不例外。小宇能确定的是，灵儿还没有稳定的工作；不能确定的是，灵儿是否有稳定的感情。
这天，小宇在单位忙完了一个案子，晚上和同事出去庆祝，在KTV喝了不少酒。半夜，拖着疲惫的身子晃晃荡荡的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看手机。女同事一条一条的“到家了，别担心”的信息和垃圾短信接踵而至。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闯入瞳孔，灵儿。“你在哪？”“我在你附近。”“今天喝了不少酒。”“你今晚剩下的时间能给我吗？”“我想去找你。”……小宇懵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赶紧把电话拨过去，里面传来了灵儿疲惫且满是醉意的声音
“喂，你回来了？”
“你在哪？”
“你家楼下的金狮酒店。”
“和谁在一起？”
“朋友，很多。”
“我现在过去找你！”
“哦。”
小宇一路飞奔到酒店，酒店不大，很快找到了醉醺醺的灵儿。他把灵儿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起来就要走。桌上的一群男男女女试图劝阻，被小宇一句礼貌的“滚！”喝退了。
小宇把灵儿带回家，平放在床上，用湿毛巾替她擦了脸，又倒了杯蜂蜜水给灵儿喝下。没一会，灵儿渐渐清醒了一些，靠着枕头坐起来。
“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小宇温和的问，对灵儿，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语气。“呵呵，说给我办工作。”灵儿嘴角一歪，皮笑肉不笑。“结果呢？”“给了钱不算，还想要我。”“他妈的！”小宇急了“你怎么打算？”“我？”灵儿眼睛里突然射出两道寒光，射得小宇一颤。“可以给他们，但是才不会便宜那帮王八蛋！”灵儿咬了咬嘴唇“小宇，我想给你！”小宇被灵儿的话震得五脏俱裂。死死的盯着灵儿几秒钟，忽然拿起水果盘里的水果刀，转身就要出门。灵儿一把拉住小宇，就像小时候小宇要打架时一样。她把小宇的一条胳膊，紧紧的抱在怀里。但此时的灵儿，早已是大姑娘了，胸前的两座高峰紧紧的贴着小宇，小宇一瞬间不知所措，竟不敢乱动了。“哈哈哈哈”灵儿突然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我逗你的，我哪有那么贱。”“什么？”小宇傻呆呆的僵在原地“那你刚才说……”“骗你的啦，想你了，看你是不是关心我。”小宇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胸口里轻松了许多，一屁股坐在床边。然后，俩人聊了很久，聊了很多，从幼儿园开始一直聊到现在。再然后，灵儿睡了。小宇也睡了，在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小宇揉开了惺忪的睡眼，灵儿已经走了。床上留着一张字条，隽绣的字体一看就是灵儿写的，也只能是灵儿写的:
“亲爱的小宇，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喊你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我知道我伤害过你，但请相信，那并非我本意，现在一切都事情过去了。我想你，好想好想。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办工作，如果当初可以把一切跟你说，如果当初不是一心想留在城里而服从分配，如果真的有如果，那么……该多好。现在，工作办妥了，而我也要结婚了，和人事科长的儿子。昨晚骗了你，但是有一句话是真的，我想，把我给你。”
小宇的眼前似乎戴了一个凸透镜，把每个字都放得很大很大。看清楚之后，马上拨通了灵儿的手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嘟、嘟、嘟、……”
电话两边，四行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