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开心你点开这篇文字。我叫培根,十六岁开始就喜欢上了写日记。我把自己所经历的事情都真实地写了下来。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对于文字有了新的感悟,它不仅仅只是用来倾诉的工具,它同样可以让我陶醉其中,带来美妙的享受。我也希望这篇文字能同样带给你不一样的体验。
下面这篇文是发生在我小学时的故事。
以我如今的年龄写出这样一篇日记出来,好像显得有些幼稚,就好像是一篇小学生作文。
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去用幼稚的童心去对待,去回忆。要么,年少时那么多纯洁动人的故事,我该如何向你讲述呢?
让人觉得可笑,可怜——可是对不起,这就是培根日记。
我小学毕业已经十余年了,小学的那段时光就像是一团白雾,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来愈浓,让我渐渐开始看不清一些同学的面容,渐渐开始忘记了同学的名字,也渐渐地开始忘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但是有位同学却一直深藏在我的心里,因为我的年少无知,从而把她变成了一颗钉子,我亲手把她扎进我的心里,扎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拔不出来。
我的母校是第三实验小学,从一年级开始,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倒数。我不爱与人交往,在学校的任何时刻都是独自一人。班里的几个坏学生总是欺负我,我们班的陈岩最坏,他敢在学校穿喇叭裤,他敢抱住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亲吻她的脸。李强和许明川都是陈岩的好哥们,他们几个曾经在放学后把我的书包扔向天空,书包里的书本就像是天上飘下的大片雪花一样,洒满一地。陈培文从我身边路过,他也把我的书包踩的像个花脸猫一样,然后他们几个就笑着离去。后来我上了四年级,徐志松和袁焕鹏转到我们班,也时常结合陈岩他们一伙人欺负我。
班里的同学看我学习不好,人又窝囊,整个人没有什么味道,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的小学生活是孤单的,同样也是心惊胆战的。我对学习没有兴趣,我见到老师就想躲,见到同学也想躲,我融不进那个集体中去。可是我自从认识了她,我的生活才渐渐有了一丝转变。
那天放学,天空响起闷雷,阴沉沉的,我刚踏出校门,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我没有带雨伞,便徒步向家的方向奔去。到国庆路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我的名字。我扭头一看,竟然是我的同班同学李丽。
李丽长得不算漂亮,也不爱打扮,在我们班要说起穿着最朴素的女生,那就是李丽了。冬天的时候,她脚上始终穿着一双红色的人工棉鞋,夏天的时候,她脚上也始终是一双红色或黑色的布鞋。走路的时候,她的两只脚尖总是要向外撇着一点,走外八字。
我们那时的同学已经很有些贫富观念了,一些不讲究外表和时尚的学生,比如像我,总会遭到其他一些同学的嘲笑,但是李丽不会。李丽算得上是衣褐怀宝,她各科的学习成绩都是名列前茅,骨子里也有一丝冰冷的气质,从来不跟吊儿郎当的坏学生打交道,那些学生也是不大敢去招惹她的。她的玩伴大多都是我们班里学习最好的女生,比如每次考试都得第一的贾冉冉,比如永远都是三好学生的孙春晓……
可是,她却叫住了我,她手里举着一把雨伞,径直走到我面前问道:“培根,你没有带伞吗?你家住在哪里?”
我支吾地说我家就在前面,龙碑公园那里。李丽走过来把雨伞撑在我的头上,很自然地说道:“一起走吧,我家也在龙碑附近。”
得到李丽的好意,我却有些紧张起来,连连摆手推辞,并转身要跑。
“哎,你去哪里?”
“我从这里走呀,回家呀。”
“从这里走更近呢,”她顺手指一下她前面的胡同,“我每天都从这里回家,这里相对那边要近很多呢。”
就这样,我竟鬼使神差地和李丽走在了一起。朦朦的小雨把整个世界都罩在了迷蒙中,由于我个子比李丽高一点,我便替她撑起了雨伞。由她带路,我们穿过一条条小胡同,经过了几个我从来没有走过的地方,然后竟然真的就到了龙碑附近。她在一个胡同口停了下来,冲我说:
“我家到了,就在这个胡同里的最后一家。”
李丽咧着嘴冲我笑着,她的嘴有点大,牙齿参差不齐,平时我觉得并不漂亮的她,在那一刻竟然那样的美丽。她很礼貌地邀请我去她家里玩耍。我拒绝了,然后就钻进雨幕中,朝我家的方向奔去。
回到家,我心里竟莫名地砰砰跳起来。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也从来没有人肯跟我做朋友,但是李丽竟然还那般热情地邀请我到她家里去做客,没有一丝歧视我的意思。我越想越感动,总想着要报答她。
我激动地在房间里转圈,突然把眼睛看向我屋子里的鱼缸,鱼缸里有两条小金鱼,那是暑假时爸爸买给我的。不如送李丽一条金鱼吧?我想着,便从厨房找来一个透明罐头,洗刷干净了,然后就从鱼缸里捞出一条小金鱼放了进去。
我抱着罐头,冒着小雨,又奔去了李丽家。
那个时候,我怀里抱的不是金鱼,而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对朋友的一份情怀。
再次见到李丽的时候,她很欣喜,欣喜的向她的爸妈介绍我,还向我介绍她的家。我认得李丽的爸爸,她爸爸是龙碑附近的一名三轮车夫,我经常在国庆路口见他坐在三轮车上等乘客。
李丽家的墙头上摆着很多仙人掌,有球状,有手掌状的,还有黄瓜状的,很是漂亮。李丽告诉我,那些仙人掌很容易养活,几天不管它也没事,偶尔浇浇水,它就可以越长越大。
最后临走时,李丽送了我一小盆仙人掌,并邀请我星期天可以找她玩。
我和李丽从此就算是朋友了。上学时,我们一道去,放学回家,我们也一道走。但是每每到了学校,我们就不约而同地分开了,装作形同陌路。因为我们在学校几年来都是独来独往,而突然走到一起,会让很多的同学产生好奇,从而变成对我们的嘲笑。
有好几次,李丽在放学的路上等我一起走。我因为害怕其他同学的目光,而不愿靠近她。
我便对她说:你先走,不要等我,我一会儿追上你。
那时,李丽告诉我说:我们走我们的路,管他们干什么?
我却始终提不起勇气。我只是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国庆路上,身边再也没有认识的同学了,我才会快跑几步,追上她。
李丽的确是善解人意,她理解我这样做的原因,也从来不强迫我。星期天,我把作业拿到李丽家去写,她的功课十分好,她总是在超额完成作业之后,再辅导我写作业。写完后,还强迫我复习一下新的课文。
那时,李丽家的一个邻居小女孩也总是和她一起玩耍。那个小女孩叫月月,我们三个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起写作业,一起玩游戏,一起去小河边玩,一起去龙碑公园玩。在她们两个面前,我第一次体会到当哥哥的感觉,也第一次体会到当老大的感觉,因为我是男孩,她们总是听我的。
那天,我们三个写完作业后,月月提出要出去玩游戏。李丽却说要复习一下新的课文,因为语文张老师讲过,要同学自己在家复习一下新的课文。那篇课文是首诗,李丽坚持要我背诵下来以后才出去玩。我不愿意,但李丽却执拗的狠,硬要我背诵。后来,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我也总算完成了任务。
在第二天上课时,语文老师竟然真的问起我们,有没有人可以把新课文背诵下来。
班里举手的同学寥寥无几,都是平时的那几个尖子生。我扭头望去李丽,李丽也举起了手,她冲我小声道:『举手呀,加油!』
我颤巍巍地举起了手,语文老师惊讶的看了看我,然后示意要我站起来背诵。
我果真背诵下来了。
语文老师惊叹道:『看来培根同学是努力了,同学们,我们为培根热烈鼓掌!』
耳边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掌声,我的心里翻江倒海,我脸红地望去李丽,只见她兴高采烈地冲我鼓掌,巴掌拍得特别响,并向我投来一脸欣慰的笑容。
第一次,我第一次感觉到被老师表扬的快乐。
第一次,我第一次感觉到有朋友支持的快乐。
从那以后,我一走出学校门口便立即与李丽会合,然后我们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可是身边的同学越来越放肆,一开始他们总是避着我和李丽偷偷地笑,后来竟光明正大地跟在我们身后,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羞辱人的话语。到了最后,陈岩他们一伙儿竟然给我们编了首歌,还给我起外号叫刘老根,我和李丽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阴阳怪气地唱他们瞎编的词,一唱唱一路,一笑笑一路。
无论他们的言辞有多么羞辱人,无论他们的腔调带有多少羞辱的色彩,无论他们是几个人的团伙还是十几人的大部队,李丽都从来不予理会。
有好几次,陈岩他们口无遮拦,公然对李丽说出一些欺辱人的恶言,看到李丽脸色羞得通红,我就气得两腿发抖,忍不住要拼上命和他们打上一架。却每次都被李丽制止了。
李丽咬着牙说:『有些人,只要你不理他就好了。他会自找没趣的。』
和李丽一同上下学的这段路程是愉快的,她不仅学习好,而且唱歌也好听。她每天上学的路上都会教我唱那首《窗外》,可是我脑子笨,学的总是不着调。
李丽和月月成为了我人生中第一份友谊,星期天的时候,我和李丽在月月家捉迷藏,我和月月在李丽家踢毽子,我学会了所有女孩子会玩的游戏。我和李丽和月月在一起讨论学习。
那天,我们三个在李丽家后面的河边玩,河边是一片树林,我们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忘记了时间。突然,好像从远处传来一声怪叫,然后是一阵阵怪笑,我望去声音的发源地,竟然是不远处的一棵粗大的梧桐树上。
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坐在梧桐树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怪笑着望着我们。突然,他冲李丽说道:“你们跑远点啊,我在这拉屎,小心溅你身上——天女散花。”
李丽重重地哼了一声,拽住我的手就走开了。
『那个人是谁呀?』我问李丽。
『他是我家对门的,叫小三。对了,你可千万别理他,他坏着很呢,他还有个哥哥叫小二,也是一肚子的坏心眼,特别惹人厌,你别理他们就是!』
『哦。』我点点头,便和李丽在她家门口玩了起来。
我们三个在李丽家门口玩跳格子游戏,突然又听到一阵怪笑,只见小三和一个大点的男孩,应该是小二,站在对面那家的房顶上,望着我,嘿嘿的笑,也不说话。
李丽拽住我,要我不要理会他们。
可是,小三和小二的目光紧紧锁在我的脸上,我觉得我的脸火辣辣的。不知道为何,我一点也没心情玩游戏了。便要和李丽告别。
李丽很不舍我突然离开,月月也不舍,非要拉着我再玩一会。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小三和小二从墙上跳了下来,站在我们旁边,小三坏笑着弯着腰,耍着怪异的腔调问我:『你是男的啊?还是女的啊?』
李丽骂他道:『滚!』
小三不理会,继续说:『你跟女孩子玩啊?呵呵呵……』
小三的目光中充满了对我的嘲笑。李丽两步踏过来便要把我往她家里拽,我却挣脱了她的手,说我不玩了,便回了自己家。
从那以后,我每次和李丽在一起玩耍时,小三和小二总会出现在我们身边。然后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嘲笑似地望着我。
这让我很脸红。
李丽多次告诫我,叫我不要和他们玩,叫我不理会他们。可是我却总是想到小三冲我说的那句话——你和女孩儿玩啊?
可能是我本身就是男孩的缘故,我到底还是和小三小二结识了。那天我去找李丽玩,然而李丽家却没有人,大门上了锁。刚好小三和小二都在他家门口,我向他们询问李丽哪里去了,他们说她走亲戚去了。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冒险。”
“怎么冒险啊?”
“你来就是了。”
小三说完,和小二自顾自地爬上了墙头,身体灵巧地向别处走去。我也有学有样,随他们一起去了。
小三和小二带我去挖红薯,带我捉野兔子,教我烤红薯吃……
小三和小二真会玩,他们俩会自制弹弓,带我爬到他们家的房顶,偷偷打别人家窗户的玻璃。他们教我爬树,他们教我玩电子游戏机,他们把他们的喇叭裤借给我穿。
我渐渐觉得,好像这些才是男孩应该玩的。
渐渐地,我和李丽来往越来越少,和小三来往却越来越多。李丽知道后,在上学的路上曾多次告诫我,说他们都是不学无术,无恶不作的坏蛋,希望我不再和他们来往。
我记得我在李丽和小三中间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我却回不到过去了。自从认识了小三和小二以后,我渐渐和他们学会了抽烟,学会了逃学,跟他们学会了欺负女生……
李丽终于不再理我了。
我和小三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李丽看也不看我一眼。小三对着李丽的背影调戏一句,我也对着李丽的背影调戏一句。李丽生气地骂小三,小三也骂她,我也帮着小三骂她……
感到愧疚的同时,我却更多的感觉到欺负别人的快感。
十二岁,我小学毕业,从此与李丽彻底的形同陌路。
十三岁,除了小三和小二,我拥有了新的朋友。
十四岁,我再次拥有一批新的朋友。却与小三小二因为某些事情反目成仇。
十五岁,我辍学了。
十六岁,我在龙碑公园偶然遇见了李丽,她看见了我,但是却急忙转身离去。
十七岁,李丽的背影在我看来是一种悲伤的迷雾,那种悲伤,是我不小心刺给她的。
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我几乎忘记了曾经所有的朋友。可是我却永远记得那天晚上我和李丽在星光下畅谈的情景,我们谈学习、理想,还有……将来即使我们天各一方——但那晚的星空我永远都会记得。
然而,年少无知的我……
然而,那个年少无知的我……后来的几年里,曾多少次徘徊在她家门口,却不敢伸手敲门。
然而,那个年少无知的我……对不起,那么简单的三个字却说不出口。
然而,那个年少无知的我……
一晃竟十几年过去了。
然而,那个年少无知的我,是否,能得到她的一颗原谅的心呢?
然而,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或许对不起三个字已经不再重要,已经无关痛痒……但是,我还是要对李丽说一声:对不起,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培根日记
2012年12月31日(2012年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