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什么,教育的艺术是什么?思想家和教育家们几千年的思考依然没能给我受用的答案。
相反,那些诸如做教育越久越不懂教育,上课越久越不懂得上课之类的话更合我意,更让我信服。
在教育行当滚打大半辈子,自觉至少也是成熟的老教师了。然而,挫败感常常猝不及防地袭来,有的学生你付出很多心血,自以为一定会有收获,往往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有的学生,你几乎都没注意到,却无心插柳柳成荫,给你一场意外。让你不得不怀疑自己所做的还算不算教育。
多年前,我还在一省重点中学工作时就质疑过一些洋洋自得、自以为是的老师,问过他们敢不敢当着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说,假如没有自己这个学生就一定考不上。或者是,在这些学生成才的大树上能清晰地指出哪一枝哪一叶是自己的贡献。
当然,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认领。如果真的有谁敢把教育做得胸有成竹,那些所谓名校就不用挖空心思抢优生了。李镇西老师就曾经批评过,依赖生源的名校一定算不上好学校。然而从高校到普通中小学,有几个名校和名师不是靠生源成就?
我无意否定教育的价值,也无意抹杀那些名师或大家的卓越教育艺术,更不是用吃葡萄的心理否定教育人的努力与梦想。我看到的教育真相里却存在着太多的无奈或不可知,正如杜威说过的,教育是世界上最复杂的艺术。有太多无法观察到,思考到,预见到的因素在左右着教育,越是进入教育的深水区,就越觉得教育的不可捉摸,难以驾驭。
在精力和智力状况俱佳时期我曾接手过一个小班的语文课,其中一个男孩起初几乎不听课,而且不断用各种恶作剧吸引同学注意力,我用尽了各种招术,都毫无起色,闹得我几乎投降,打算要放弃这个班的课了。学校和家长硬是不答应,他们知道我放弃了,这个班也就散了。他们给我的建议就是熬满一个学期。这样,我不再设定目标,也打消了努力的意图,就只剩和他们一起熬了。他们开玩笑,我也参与调侃,他们要吃零食我也参与吃,他们说可以上课了我就上一会儿,他们要学什么内容就上什么内容,虽然我内心一点都不愿意这样,我内心里固执地认为,教育就是把自己设计好的东西让学生接纳的过程。这样的教学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熬”字。我尽力让自己的焦虑平复,也尽力让自己对这些孩子的出格不讨厌。
我都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自己对这群孩子有了好感,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也完全接纳了我的课。本来打算一学期结束后就辞掉这课的,居然忘了递交辞呈。后来,除了上课他们有很多问题主动拿出来讨论,他们自己还建了一个微信群,把我也拉了进去,课后有什么收获或困惑,也会迫不及待分享。他们的考试成绩也越来越优秀起来了。
孩子们的父母也明显感到了孩子的变化,他们不明白我用了什么方法,促成了这种进步。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找到什么秘诀。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总结的,我觉得只有一个字:“熬”!
熬,无非就是不离不弃地消耗彼此的时间,走近彼此的空间。在熬中,放弃了抵抗拒绝,在熬中彼此影响,学会接纳,如果还有成长变化,这自然也算得上教育了。
熬无非就是妥协,就是放弃急功近利的追求,甚至放弃一部分自我,让自己的性子能迟钝一些,能经得起磨砺,保持耐力,走得更远更久。有人说教育是终身的,也许就包括了这个“熬”的艺术。因为,强迫的教育本来就不是教育,熬也许才是教育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