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5天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写了12万字。其中有10万字是给甲方爸爸们写的品牌文案、人物专访、产品取名等等。以文字为生的诸位大概都懂得这种感受,我们越热爱文字,商业写作就越折磨人,大多时候我们都希望可以自由创作,而不是基于甲方的需求。
所以这10万字,足以把我写疯。
但我没有疯,今天说的疯子也不是我,而是我在“出逃”路上遇到的一个疯子。喔,简单说下,“出逃”是我的周边旅行计划,每次当我写到灵感枯竭时,我会自驾到200KM内的地方逃离几天。这就是一个在城里写作为生又渴望流浪自由的人找到的一种自我慰藉方式。
这个疯子,就是我在“出逃”路上碰到的,我说的碰到,是真的碰到。这次出逃的目的地是离城100多公里的萝卜寨,在最后30多公里的盘山公路上,我正耐心地左半圈右半圈地打着方向盘慢速前进。半山腰上,我还没来得及拐完一个弯,后边一改装越野车就碰我后保险杠上了。
我拉紧手刹,下车细看了下碰撞的地方,我车后保险杠凹陷,对方的车分毫无损。此时对方也下车站在一旁了,他细细打量了一下碰撞点,“哟,你这车菜了点!”。正当我以为会收到一声抱歉时,对方毫无歉意的模样让我气不打一出来。
“您别生气,您看我们停在这拐弯处怪不安全的,我全责,您拍个照,我们往前停到那个观景台处再慢慢处理,您看行不?” 他还没等我把气撒出来,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观景台说。他说的有理,虽然还生着气,但我还是按他的建议把车开到了观景台边。
他也随后紧挨着停在我车后边。
“怎么,你还想再撞一下不成?” 我居然也开起了玩笑。
“那不能!我车前雷达精准的很,刚那是拐弯油门不小心踩急了点。” 他还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开着打趣,“你好,我叫疯子,就是疯子的疯子,你看这半山腰的,报保险报警都麻烦,等会留个联系方式,你再找个时间修,到时告诉我多少钱,我再给你,另加200元的耽误费给你。”
我再看了下碰撞处的小凹陷,再回看了来时的盘山路,想想对方说的也有道理,准备应下。
“行,就这么定了吧,你看这风景也不错,就当咱哥俩有缘,不打不相识,干脆坐下喝会茶····”还没等我应下他前边的建议,他就一边说着话,一边从他后备箱里捣鼓着搬出了大包小袋的。
还没等我回话,他就娴熟地在观景台靠近悬崖边的位置,支起了一张蛋卷户外桌,两张椅子,紧接着就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了一套便携茶具和户外炉具。“坐吧,喝会茶,聊聊!”
我很确信,他是一个爱喝茶的户外达人,从那一套旅行茶具看的出,他对茶不是一般地热爱。大概因为我也是个茶爱好者,所以就没有拒绝。坐下后,他开始捣鼓着气炉,煮起了水。不出15分钟,我们就喝上了茶。
“你也从广东来?” 他冷不丁地问了句,回头看了眼我的车牌,“我进入四川境内后都没看到粤牌的车。”
我也赶忙回头顺便看了眼他的车牌,粤T,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也是从广东来的。这大概是他一举一动都显得自来熟的原因,同乡在异乡的偶遇,总能有一种说不上的共情感。很快,我也忘了被追尾这回事了。
我们在悬崖边上喝着茶,熟聊了起来。
“我从广东来四川有半年多了,住在成都,这几天出来走走,你呢?”我问。
“我昨天才到的川西理县,随便搜了下小红书看到了萝卜寨,就顺路过来看看,下午去成都,过几天应该会去西北走一圈,”他一副旅人模样说着自己的行程。
“那你是从广东始发开车自驾?一路经过了广西、贵州、四川吧?”,我一边问,一边嘚瑟我对广东-四川这1700多公里路程的熟悉。
“哈哈哈,看来这是你常走的路线!” 他看出了我的嘚瑟,“准确,是的,我都已经出来1个多月了!“
我再看了一眼他的改装车,是19年款的顶配牧马人,改装少说也花了20w,再看看他25岁不到的模样,“看你这行头,是富二代离家出走?” 我打趣问。
“富啥二代啊,刚离婚,重获自由,出来闯荡江湖!” 他的语气并没有话里的内容那么潇洒,话音里是若有所思的低沉,“公司也才倒闭,我现在就是个破产的创一代。”他补充道。
“哈哈哈,这就是你疯子名字的由来?原来是被破产和离婚整疯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继续玩笑,试图让气氛不要低沉下去。
“疯子,是我3年前取的名字,你知道不,我这个名字是有学术名称的,叫做‘躁郁症患者’!我被确诊后,就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希望自己可以更正面地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说。
气氛彻底被压低了,我的故作幽默已经失效。
不可思议,喜欢茶,喜欢户外,公司倒闭,情感破裂,患有躁郁症,逃离了原来生活的城市。世间总有经历相似的人,但经历如此相似的他们能在远离同个城市将近1800公里的盘山公路上碰上,很不真实,又真切自然地发生着。
半山腰上,在观景台上暂留拍照的旅客一波换过一波,我和疯子却像是到了目的地般品茶聊天。疯子忽而亢奋,忽而平静,忽而流泪。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会情绪如此波动,我很确信,他正被躁郁症困扰着。
一不留神,2个多小时过去了。
整个过程,我没有提及我的经历,因为太多相似,我若提及,疯子肯定会以为我是在编造自己的相似经历来刻意地安慰他吧。
我看了下时间,因为离山顶的萝卜寨还有40分钟路程,加上这条路晚上7点就会封路,这样算下来疯子17:30就得从萝卜寨离开,而此时已经14:30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继续往前开吧!”我建议道。
“也是,走吧!”
我们干脆利落地用了不到5分钟就收拾好了所有的装备,放回了疯子的后备箱。一声再见后,我就回到了自己车里。
还未等我放下手刹,疯子过来敲了下我车窗,“还没加微信呢,要给你转修车费用啊!”
“不用了,用你的茶和故事抵了!另外也没加微信的习惯,江湖有缘再见哈哈哈!”
说完,未等疯子反驳,我就打上了车窗,踩下刹车,放下手刹,轻踩油门,继续前行。
说不上来,有时候就是很害怕和自己太相似的人有过多的交集,可能是不想被过多的同情和共情麻木,也可能天生惧怕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痛苦。
我想,疯子并没有疯,他只是还在找寻出口罢了,而旅行,必定能把他引路到那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