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指人心》后记(节选)
4
一粒粟中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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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不碍白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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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在青天水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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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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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庭前柏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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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干屎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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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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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指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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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苇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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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臂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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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履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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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映千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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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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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法唯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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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饮尽西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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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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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子纳须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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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本书的简写或“提要”,适合没有时间的读者作“读书三上”观。
毕竟禅宗的核心就那么“一点”,翻来覆去说的还是这么“一点”!
有时间的诸君还是看完整版好,毕竟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佛道两家的相互征伐,动静还是比较大的,以至于给人一种,水火不能相容的感觉,俗话说“看热闹不怕事大”。无论看热闹还是看门道,读者会在完整版里,读着读着忽然出现了重复的、相似的内容(因为有的篇章是笔者先前发表过的论文),就不要介意啦哈。说了,禅宗的硬核心就那么“一点”,翻来覆去说的还是这么“一点”,喏:
(佛说)一滴水融进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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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非说)the ocean merges into the dr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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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祖说)一粒粟中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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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衲说)泥牛入海
……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横渠先生说(“儒者则因明至诚因诚至明故”)“天人合一”还是象山先生说“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还是古典名著称“齐天大圣”(齐天:与天地等高同宽一样长。圣者:心猿)对大道的“翻译”,信!雅!达!
在本书的篇末,特意收录了《内丹西派折衷佛道之见趣漫谈》一章,是2015年在高雄师范大学主办的台湾海峡两岸道教经典学术研讨会上,我宣读的“论文”(称为“散文”更合适些)
尽管那时,我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丹道和禅那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它们的关系可好了。
但是那时,只是“我觉得”还不是“我确定”,尽管有“大仁大愿大慈大悲三丰真师救难天尊邋遢静光佛菩萨摩诃萨”背书:“初打坐,学参禅,这个消息在玄关。”(嗯,他把“炼丹”直接用“参禅”替代了,省事不?)
记得那次研讨会主办方是中华经典学会,还记得在我宣读论文后,在西派的同道们的提问时,笔者多次哑口无言,频频地掉链子了:
比如,“我觉得”李涵虚的世界观和认识论深受佛法禅道的影响,但是除了在《九层炼心》里,祖师说“初层炼心者”法在“止观”外,他的生平学历里他很少说及与佛教的瓜葛……
况且我的训诂能力又那么差……
况且我寻经据典的能力又那么差……
记得我把眼光投向前排的会长(郑卜五先生是内丹西派传人,同时,中国诸子学、佛学也是郑师的研究方向)——学贯三家之老师也只能是面带微笑地给我鼓励的眼神。尔时,圆照法师的声音在远处袅袅升起:自心净土自道场,自性弥陀自法王。自去自来自三昧,自修自证自金刚……
如今,我已经能“对答如流”地通过答辩了——不再局限于西派法门,而是在整个内丹道层面上,探索它与禅道的关系。这时再翻玩丹经道书:“内即是身内。强猜之辈,一闻‘身内’二字,即谓是后天,非先天……身内之空,与虚空之空,同是一个,毫无隔碍……”(《明道秘旨》),犹如醍醐灌顶也!
《传灯录》有一个与《老子》“三士闻道”如出一辙的说法:“同在佛所,闻说一味之法,然所证有浅深。譬如兔马象三兽渡河,兔渡则浮,马渡则及半,象彻底截流。”佛法以兔、马、象三兽渡河入水之深浅,喻小、中、大三乘证境。就是说,即便是同在佛祖身边受教的亲传弟子,他们领会教义的深浅也是不同的。
举个例子,十年前隐者给笔者讲课时,说及“血化白浆”出自佛经,他说了个(尔时我正困惑不已执相求解所以颇感不适的)“笑话”:“血液是白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刽子手在开瓢时靠上头了些吧……”
是呀,二祖自个都开心地‘犹似斩春风’,何必为古人担忧?不说了不说了,而今内丹道的“血化白浆”的来历、隐代,早已“了了分明”(白玉蟾所谓“此皆古人托意之妙”)——令人欣慰的是,有心的同志在本书中可以看到出处(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深入思索了)!同时也看到了,蓝星自古以来,无数探索真理的同志道友,他们在那个人烟罕至的地带摸索的脚印。
5
我与佛教的结缘,起于圆照法师。
在国学渐热的时代,儒释道三教这个文化“载体”,也渐渐被人们重新认知。
一天, 我在终南山见到了她。
圆照法师得戒于浙江省天童寺圆瑛老和尚,接法于北京广济寺现明法师,依止师谈虚法师,学密法于贡嘎山贡嗄上师——法师师出多门,出禅入密,所以当时她讲的我似懂非懂,但是给我留下了影响一生的四句话:自心净土自道场,自性弥陀自法王。自去自来自三昧,自修自证自金刚。后来在山西芮城参加一个关于全真道祖庭永乐宫国宝壁画修复的研讨会时,与撰写了《圆照法师与金刚心法》一书的李安纲教授交谈,才知道师兄在我前面拜见师父时,得到的也是这四句。那时我懵懵懂懂地明白了“真传一句话”的意思。
《天人合一》撰写于在北大访学的那一年,初稿《直指人心》呈交楼宇烈先生过目时,那时写到了大约十万字左右。一直写到今天,统计了一下字数,已经近乎百二十万字了。这期间,我把它裁成论文,向佛法禅学研究杂志投递,结果这种带有随笔气息的文字,恰如龙山禅师说的“泥牛入海”了——于是在一片漫长的寂静无声和杳无音信中,我领悟了:是啊,泥牛掉海里喽,那还能找到、能分辨吗?与佛陀说的一滴水融入大海,与吕祖说的一粒粟中藏世界,有啥子区别?与从谂(“人”)进了赵州古城同时显身在“东门西门南门北门”(“天”)有啥子区别?与药山教李翱“须向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有啥子区别?与维摩诘说“芥纳须弥”与佛祖说“三界唯心”与唐僧说“万法唯识”,究竟有甚么区别?与紫阳真人说“得一万般事毕,休分南北西东”究竟有甚么区别?与老子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究竟有啥子区别塞?
归根结底哈,这不是“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还能是什么?
这不是(钱穆先生生前的最后一篇文章《中国文化对人类未来可有的贡献》的关键词)“天人合一”还能是什么?!
民国三十三年春,在成都华西坝,患胃溃疡甚剧,楼居数月,足不履平地,时时偃卧楼廊,读《朱子语类》一百三十卷,未敢遗忽一字,历春至夏始竟。自觉于宋明理学,又薄有长进。
是年夏,避暑灌县灵岩山,向寺僧借《指月录》,山居两月,竟体细翫,于是遂通禅学;因之于宋明儒所论,续有窥悟。
病中半岁,尽屏人事,心气平澹,聪明凝聚,自幸晚年,重获新知。
——钱穆《宋明理学概述》序
刹那之间,儒释道三家归纳到了“一句话”,上千则禅宗公案、“无厘头”落实在了“一句话”!
喜极而泣后,我把此番参悟所得说给张广保老师听,老师拍手说“好!”
随即把整理了二十几万字组成《庭前柏树子》,呈示给素味平生的黄夏年先生,并交稿于(高雄)《普门学报》社。不期数日后,就收到了先生赐序之加持,再加上恩师朱越利的竭力推荐,及高小娟社长、杜洁祥总编的赏识,书稿很快通过了严格的初审,并于25年三月出版了(向诸位前辈、学长合十稽首)。然后再接再厉,遂有此卷《直指人心》的“一气呵成”。
本书基本把禅史和灯录中的一些精彩“话头”悉数说到——虽然,别传宗的公案话头,措辞“简陋”而义理深刻。但是,修行人一朝悟了圣义谛自知世俗谛的“不真实”,知第二义为幻,就会住于第一义而生“无所住”之“齐物”、“平等”之“心”。
那么,请诸君自个来悟吧(“自修自证自菩提”):
这么直白地把各种古今“无厘头”(“你有拐杖我给你拐杖你没有拐杖我夺你拐杖”、“你从哪里来?我从来处来。那你又要到哪里去?我要到去处去。”)掰开来、揉碎了讲出来(“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我应该没说错”),让大家没有了参悟抓手(“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
还好,生在天地间,你我皆凡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看情况”——有志于修行的人们,大家基本都是中下根器,基本都是从“渐法”入手的(“剥开香蕉后你会发现一个剥了皮的香蕉”),在日常生活中每日三省,告诫自己要做一个“好人”:加强修养,徐徐图之,“克己复礼”不就是了?(“研究发现,坚持每天早上吃一个鸡蛋的人,比没吃鸡蛋的人,多吃了一个鸡蛋”)。
所以本书,就是一本典型的愚钝(中下)注圣贤(上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