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秋天了。

肖冉接住女儿杨小鸥放学，娘俩一起在公交亭等车。

女儿今年六年级，看着温和乖乖模样，小嘴却厉害得很，叭叭的特别能说，从看到肖冉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一天学校里的事。

“妈，今天午托的时候，四班的谢家泽骂老师了！”

“为什么骂呢？”总是听小欧说起这个孩子的名字以及在学校里的惊天举动。

“可能是被谁误会了，他跟疯了一样边哭边摔旁边同学的餐盘，搞得一半人都没吃成饭。刘湛老师去制止，他骂老师WRNM，刘湛老师可牛了呀，张口回怼了句wCND。”

今天不是惊天，是逆天！

“老师真这么骂的？”肖冉很惊讶，却莫名地觉得可乐，还觉得老师骂的好，骂的痛快。

“是的，我和我旁边的梁心怡都这样……”小欧做出目瞪口呆的样子给肖冉看。

肖冉再一次乐了。

刘湛老师是这学期他们新换的班主任，五十多岁，临近退休的样子，个子不高，胖胖的，穿着很普通，肖冉只是在送小欧上学的路上见过一面，再就是钉钉家长会里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声音印象了。完全不像是泼辣之人。被学生突然骂，回骂是不对又正确的回应。老师也是凡胎俗人。

“然后呢？”

“然后把校长都惊动了，叫家长，他爸来赔了被砸坏的餐盘，还买了好几张桌子，桌子上都是饭菜用不成了，谢家泽被惩罚一个人刷被他污染的桌子，都是油。活该！”小姑娘语速飞快地说着。

“刘湛老师做了很多老师想做又不敢做的事，现在的小孩儿真难管，打不得骂不得，学生必须要尊敬老师，骂老师这还了得。”肖冉说教着，看看时间，47路车还没来，打开手机“车来了”一看还有十五分钟，“要不咱走着回家吧，与其等着，还不如走路还能锻炼身体，四站路程，也没多远。”征求女儿的意见。

“好吧。”只要不让学习，在路上怎么折腾小欧都无所谓。

肖冉接过女儿书包背在胸前，就那几本书怎么会这么重。减负减重，双减政策实施快两年了，家长们并没感觉到丝毫轻松，一个个暗地里内卷，不想自己的孩子输人半点，该报的补习班照报，该买的习题册照买。

肖冉很少和家长们交流，低年级时学校有家长参与的活动时，家长们总是围在一起讨论学习、小升初、考学，这些竞争残酷的事情，她听了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得过且过，孩子的教育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好的教育资源，名校都是私下招生考试俗称掐尖儿，有的孩子小学毕业都学完了初中课程，上着高价补习班……她越听越觉得自己的孩子啥也不是，回去看到女儿只要完成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就万事大吉的样子，她就又气又急，催着女儿做课外习题，女儿以不是老师布置为由抗拒，她就更气，说教不听急了就想动手，搞得鸡飞狗跳。几次下来，肖冉意识到这不是她和孩子的错，是那些家长们贩卖焦虑产生的影响所致。四年级往上，学校的课外活动就不让家长参与了，家长们除了接送孩子碰个面，很少有挤在一起长谈的时间，在学校门口等待放学看到有熟识的家长，肖冉也不到跟前去，站的远远的，她不想再接收负面情绪，怕传染自己影响孩子。升学考学大形势所趋，仅焦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肖冉给孩子简单分析了一下她要面对的学习压力，小欧比同龄小孩儿稍微早熟，还算听话，网课、作业、习题都有认真对待。

孩子的童年就那么短暂，没有快乐的童年，成年后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去弥补，超前教育带来的伤害案例比比皆是，肖冉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过早没有童年，失去快乐。成年人面对种种生活压力后，方懂得生活不易，快乐珍惜。

娘俩一起走着，路旁的月季从春天开到了秋天，陪着世间万物快要走过四季，肖冉看着娇艳动人的花朵，凑过去闻了一下，有诱人的香气。

“我好想折几支回家插花啊？”肖冉蠢蠢欲动，手伸向了一支含苞待放的花朵。

“不好吧，这是公共设施。”小欧拉妈妈，“你看路人都看你呢！”

肖冉收了手，差点儿被刺刮到，往前走，不甘心：“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开了不就是愉悦人类吗？我折几支回家插花瓶里愉悦自己，同样实现花开的价值。”

“那你真想要？”

“有点想啊，算了，不好折，有刺怕扎手。”

“我有剪刀”，小欧从妈妈胸前的书包侧兜掏出折合剪刀。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

“防身啊，谁要是惹我了，我给他做绝育！”小欧脱口而出。

肖冉忍不住大笑，“你这是看小猫小狗视频看多了吧，小心防卫过当！”她们已经走过那朵最想折的花，算了，不折了，不能给小朋友树立不好的榜样。“回家吧，改天去花市买更好的。”又想起孩子的话，问道：“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没啊，谁敢欺负我，我一巴掌扇过去。”小朋友勇气十足。

肖冉不知该欢喜还是忧愁，叮嘱说：“不论在学校还是在外面，你不要乱说话，不要去凑热闹，更不能动手，打人肯定是不对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讲明白最好远离是非，远离纷争的话，“总之，你在学校只管好好学习，与学习无关的事不要做就好了。”同时，她也明白，小孩子哪个不闹腾，哪个又是省油的灯呢。

教育本就存在很多矛盾，既鼓励孩子关心集体，帮助他人，又担心孩子受伤害；既想孩子有个无忧童年让她痛快去玩儿，又担心孩子玩耍耽误了学习；既要求孩子正直无私，脚踏实地，大人却在生活中表现的投机钻营，虚虚实实。肖冉越想越忧虑，作为父母只能尽量把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传递给孩子，至于孩子在社会上学校里受到怎样的熏陶，也只能靠他们自己去分辨是非，去伪存真了。所谓万象皆生，一切由人。

养孩子，是件冒险活儿！

说着走着，不知不觉很快就到家了。

放下东西，让小欧先去写作业，肖冉开始准备做饭、打扫。戴上耳机，打开喜马拉雅广播，准备接着听《那些年》，一档谈古论今的历史财经节目，这些年养成了边听广播边做家务的习惯，能学习还不耽误做活。妹妹肖瑜给她发微信了。

点开来看，是她和妹夫海涛的聊天内容。肖冉快速看了一遍，想着怎么回复妹妹。

海涛从高中就开始追求肖瑜，直到上了大学两人才真正确立恋爱关系，后来就租房，买房，结婚，生子，一切水到渠成，如今他们的儿子都十岁了。

“姐，我不想和海涛过了，咋整？”还没等肖冉回复，肖瑜的想法就发过来了。

肖冉又看了一遍上一条信息，海涛问肖瑜要钱，没有明着要，就是罗列了家里需要的各种开支，物业费，取暖费，车辆保险及保养费，甚至卫生间花洒要更换都列举上了。

海涛从学校毕业后就直接进了一家国企，干了几年觉得日复一日重复性的工作一眼望到头，不甘心就跳槽到一家私企做业务，业务员需要较强的社交和表达能力，海涛是家里的独子，从小被骄纵惯了，说话处事都让人觉得不成熟，所以业务没做一年就做不下去了。看别人跑网约车自在又赚钱，把原来开的车给肖瑜开，自己贷款又买了辆新能源汽车跑滴滴，刚开始，跑的很卖力，一天也有四五百块钱的收入，在一个准二线城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加上肖瑜一个月六七千块钱的收入，他们的生活应该过的很好。

去年中秋姐妹俩一起回老家，肖瑜陪着在厨房做饭的肖冉聊天，突然说她爱上了别人。肖冉惊的差点切到手指，那人干嘛的？多大年纪了？怎么认识的？海涛知道不？你们发展到哪种地步了？

肖瑜说起王嵩那一脸羞涩又甜蜜的表情，肖冉第一次见，这是沉沦爱海了吧。和海涛这么多年，不是因为爱情吗？

肖冉对待感情一向理智，即使没有爱情，只要条件适合，对方人品又好，可以结婚，先结婚后恋爱的成功案例比比皆是，她和杨先生就是这么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平淡，细水长流。

肖瑜一直不看好姐姐的婚姻，不解她怎么能容忍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

肖冉偶有不甘，论长相，端庄秀丽，论学历，大学本科，比丈夫的专科还强那么一点点，就是专业性不够强，以至于只能在公司里做做行政，收入勉强适中，养活自己够了。一家人，还需要丈夫这样有专业技术的收入来贴补。与不愿意和家长们在一起交流的原因一样，妈妈们总是有意无意的炫耀家庭老公，无形中大家会彼此暗暗较量攀比，回家难免拿不如别人家的自家老公出气，伤人伤己。何苦让自己陷入无穷的烦恼和焦虑之中呢？日子越久，肖冉就越觉得人贵在知足，锦衣玉食也罢，平淡普通也罢，三餐四季，一天又一年，平安健康整整齐齐的就好。爱情，太奢侈了，婚姻到最后都成了亲情吧。

那个中秋，肖瑜说了好多王嵩的好，好到肖冉觉得不真实，觉得早晚得出事。

王嵩是肖瑜公司的客户，业务往来，一来二去，俩人就熟悉上了。王嵩比肖瑜大十多岁，这样的年纪，难免让人疑心。可肖瑜一副恋爱脑，就死心的认为王嵩每天微信里的早安晚安，监督吃饭，比身边给她做饭递水的人要好。

肖冉忍不住问了出来：“他有家庭没？”

肖瑜说，“他离婚了，但是离婚没离家，不想让孩子受影响。”

这个蹩脚理由也只有肖瑜能接受，他孩子都快大学毕业了，能有什么影响？一定有隐情！

不出所料，五一放假，两姐妹再次见面，肖瑜说王嵩是假离婚，为了购买二套房。

为了少缴税，搞个假离婚，这中间遇上肖瑜，是王嵩未料到二次桃花还是故意为之，也只有王嵩自己知道了。五十岁成熟男人的阅历、事故、老练，三十多岁的肖瑜怎么会算计得过？纵使四十岁的肖冉，也没有这般智慧。

五一那次见面，海涛已经对肖瑜的反常有所察觉，试探性地问肖冉，套话，说肖瑜好像喜欢上别人，他们快过不下去了。当时肖冉心虚的劝着海涛，让他们好好过，没有的事，别瞎闹。

然后悄悄地问肖瑜，到底怎么回事，当初就劝诫她不要把王嵩当回事，有人爱说明你优秀，但不代表就是好事一桩，还是君子之交的好，纵然情不自禁，也要做的滴水不漏，怎么会露出马脚？

自己的妹妹，当然要维护，即使她做的不对。

肖瑜说有次在家吃晚饭的时候，王嵩发了条信息，手机在餐桌上，被海涛看见了。

这也太离谱了，王嵩一个熟烂的人，不分时间的联系，很难说到底是王嵩有意为之还是海涛无意察觉。

海涛不是傻子，追问是谁，肖瑜以客户发错信息以为糊弄了过去，过没过得去，海涛后来的表现证实了没过去。

肖瑜说，海涛趁她睡着偷看了她的手机，找到了王嵩的电话，打过去谩骂威胁，王嵩一口咬定发错信息，死不承认。

感情一旦出现不信任，这条裂缝就难以修复。

肖瑜说，自此后，海涛就懒于出车，不是找朋友喝酒就是在家睡觉，孩子不管，家务不做，一副摆烂的样子，爱谁谁。

一旦摆烂，就意味着没有了收入，肖瑜顾得了自己和孩子，就顾不得海涛了。今天海涛没明着问肖瑜要钱，列出将要发生的支出，就是在张嘴要钱。

肖瑜给姐姐诉苦也用同样的话怼海涛，平时家里所有吃喝用，孩子学费，生活费，衣服都是她承担，海涛从开始开网约车以来，挣的钱没见给家里花过，也没给她过，到头来还问她要钱，太无耻了。

海涛反怼肖瑜看不起他，他在家里感觉不到温暖，挣钱是为了过好的生活，现在挣钱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了所以才买醉，摆烂。

这样的摆烂理由肖冉又气又无奈，愚蠢！

教肖瑜告诉海涛，只有他努力上进，肖瑜才会对他有希望，对这个家有希望，你越这样破罐破摔，就越离支离破碎近了。

肖冉以为肖瑜知道王嵩是假离婚会少了和王嵩的联系，然而并没有，肖瑜嫌弃海涛的表情和语气，在亲朋面前连伪装一下夫妻和睦都懒得做样子，肖冉认为夫妻走到这一步，还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她把这个事情趋重避轻讲给老公听，杨先生说俩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闹啥闹，好好过日子吧。

肖冉替妹妹辩解：她和海涛过的不快乐，如果离婚能让她变得更好更快乐，是不是离婚也不是坏事呢？人活着，快乐不是最重要的吗？

杨先生抱着手机，头也不抬说了句：人要是只图快乐，那这个社会秩序就乱套了。

是啊，人生在世，哪能任性肆意，自己不也是囿于生活的牢笼里，任生活指使吗。

肖瑜发来消息，说给海涛转了五千块钱，就当两人AA了。肖冉回复：这样也好，你俩有事好好沟通吧，千万别吵！哄着他让他努力赚钱比什么都强。她还想问妹妹和王嵩现在什么情况，没问出口。肖瑜最近也很少和她说起王嵩的各种好了，可能是心虚怕姐姐说她，也可能两个人少了联系，肖瑜希望是后者。

离婚，最受影响的是孩子。小欧说起过他们班上谁谁谁爸妈离婚了，能感觉到孩子是可怜那些同学的。有时候因为生活中琐事生气，她对杨先生说话语气不好了，板着脸，小欧会看脸色自觉的做作业，练琴，洗漱。小孩子想表现的好一点无非就是想让父母开心，留住父母吧。

如果肖瑜和海涛真的走到离婚这一步，不知道外甥小宸会不会受影响？

这个担忧肖冉提醒过妹妹，还好肖瑜没有无脑到不管不顾，肖瑜说海涛带孩子就是吃饱不饿就行，其他的学习，娱乐统统不管，给孩子一部手机，就万事大吉了。肖瑜说的时候满脸恨愤，肖冉劝她多抽时间陪着孩子。妄想改变一个人，很难，自己多牺牲些吧。

婚姻里，只要有牺牲，就意味着有不公。维系一个家庭，计较太多，想要平等，矛盾就无时不在了。

说多招人烦，肖冉找了几篇有关“已婚女爱上已婚男”的正确做法和案例文章，推送给了肖瑜，希望她能理智对待，对待感情，对待生活。面对婚外恋，肖冉也犹如走进了知识盲区，不知下一步的方向，杨先生说的对，路是自己走的，将来对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光阴似水，秋去秋来，将来成为现在，现在成为过去，永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