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无止息的掉落，浸入土地。

冉希夙这几天都没有再去筑塔，她不断想着奶奶，在欲界奶奶对她是最好的，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她，会把她永远当一个孩子对待。

她不禁后悔，如果那日的选择是“老城烟火”，这世间就会有那么一缕痕迹，属于她的痕迹，命运的齿轮会不会改变，天道轮回的那一刹那，未来会不会因此改变。

无数结果，交替缠绕在心海，交缠不清，形成一个巨大的茧。

“自然繁华”终究是一个错误，一个没有任何痕迹的选择。但又是正确的，是来自文明的正确。当一切都有答案的时候，光会不会替她做决定，无论是亲情还是责任。

冉希夙从延伸到海岸线的树干上下来，望着远处的光，以及斑驳在地上的叶的影子。

如果这就是结果，如果这就是错过，那未来茫茫，她来希境已经五年了，今年她二十岁，风华正茂……

奶奶来自欲界，同时也来自希境。

冉希夙独自一人来到萦蒂山，去那寻找奶奶的痕迹。这里是个茶山，等到希境入了春，到时候漫山遍野的茶花，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茶香，头顶的云萦绕在腰间，带着淡淡水汽。

这里应该是奶奶最爱的地方，可她已经不在了，以后也不会在了。

冉希夙站在山的顶峰，在这可以看到希境最高的山——桑梨雪山

冉希夙看着云雾中桑梨雪山的身影，在云雾缭绕的顶端，影影约约呈现出皑皑白雪，在新日的照耀下，是霜露，在云的萦绕下，之中闪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像是山神撒在人间的珍珠。

冉希夙寻找踪迹，她闭上眼睛，感受到来自萦蒂山间的温柔，还有松鼠在啃食，地鼠在刨洞，冲出云稍鹰的声音……还有风带来的桑梨雪山的微微凉意。

人生多离别，昙花常一现，若感这曾经她来过的痕迹，昙花一现又如何，昙花也终究是花。那就祝奶奶在遥远的天国，也可共婵娟……

冉希夙擦掉眼泪，转身准备下山，她抬眸就看到了朝埃在看着她。

朝埃的背后是快要凋零的花丛，他上前与冉希夙并排站，微微勾起嘴角：“大早上就见不到你，我一猜你就是来萦蒂山了。”

冉希夙笑着看他：“你就猜这么准？”

朝埃看向那边的雪山，对冉希夙说：“之前我和你奶奶沈青也算是好友，她最喜欢萦蒂山，在这里可以大面积看到桑梨雪山，真的很美。”

冉希夙调侃道：“之前有人去过桑梨雪山吗？”

朝埃满眼笑意地看向冉希夙：“我啊，我就去过，它太高了，还没上去就缺氧被救了下来。”朝埃回顾着不堪的历史，又说：“之后我又去了一次，是春天，带的氧气充足，第一次登顶，下山回家的路上就遇见了沈青。她刚采完茶，穿着浅绿色的麻衣，上面套着橄榄绿的丝绸，通体散发着茶叶的清香。”

冉希夙听他描述奶奶的模样，谁年轻的时候不是少女呢，或许那时候的奶奶，过着一辈子最美好的生活。没有在欲界的破碎，更没有人会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冉希夙慢慢弄想通了，或许奶奶并没有遗憾什么，她来到了最美的地方，享受了平凡美丽的生活，孩子们也如愿长大……真的没有遗憾了。

顺着目光，她刚好和朝埃对视，可以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射出的世间万物。两人无比安静的气息交错着，又有来自内心的嘈杂。

天上的云变化的很快，从东边扯到西边。乱麻麻遮住了半边天。

他们都感觉到了，没有了明媚，是要下雨了。

朝埃上前伸出手，弹了冉希夙的脑瓜子，这才让她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天，又潦草的看了朝埃的眼睛，随之快速避开。

朝埃背着她勾起笑，又转过来说：“走吧，下山要好一段路呢。”

冉希夙：“嗯……好。”

朝埃走在前面，冉希夙没有超过他，跟在后面，不时仔细看着朝埃的背影，回想起朝埃弹自己脑门就想笑。

天色总是瞬息万变，刚刚还晴朗的天气就阴了下来，才阴下来的天气这会就下起了雨。

朝埃回头抓住冉希夙的手腕，快步往前走着，脚底早被雨水灌成一个个大大小小水洼。

雨越下越大，头顶被一大片乌云压盖，雨水打在脸庞上，密密匝匝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朝埃停了下来，他的发丝已经被淋透了，一滴滴小水掉在冉希夙的手臂和手上。雨就那样无情地下着，伴随着雷声不停咆哮，把脚下的土打成淤泥。

朝埃把手松开，落在了冉希夙另一侧的肩头上，随之使劲将她拥入怀，把敞开的外套裹住她的身体，一步步挪到旁边树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

冉希夙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抬头瞄了一眼朝埃，随着朝埃短暂的迎来目光，她又将头深深埋进朝埃温暖的胸膛。

她不愿离开他的身体，就这样在朝埃的庇佑下，安静地待着。

这棵树很大，上面的树叶相对于其他树更多更密，雨还是没有小点的趋势。朝埃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她和冉希夙一手举着一边，将外套举过头顶。蓝色的丝绸外套在无止息的雨中，遮住他们的身体，雨水顺着光滑的外套褶皱往下滑。

朝埃的手一直握着冉希夙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推，生怕她淋到雨。

冉希夙表面像毫无波澜的湖面一样平静，实际内心已经掀起大浪，一声声的泼打在心尖，随着剧烈的心跳声同频共振。

她的脸快要贴到朝埃的胸口上，慢慢的触碰会有一丝丝凉意，两人的呼吸声很近，彼此听的很清楚。雨……还没要停的意思。

这个时候她既想要这场雨一直下着，可以无所忌惮触摸自己喜欢的人，又希望这场雨马上就停，因为她也感觉自己要抑制不住情绪了。冉希夙看着朝埃湿润又沾满雨水的胳膊，在他白皙的胳膊上，被雨打的露出淡淡红色，是新生的露水，伴随着那一抹少年感的羞气。

雨声在耳边霹雳霹雳响着，她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看，看到了他凌厉的脸型，接着是他微笑型的淡唇，然后就是高挑的鼻子，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眼睛上，朝埃是桃花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满水汽，还有他的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

“很漂亮……”冉希夙轻巧的一声引起朝埃的注意。

但他好像没有太听清，笑着问她：“什么？”

确实，雨下的很大，的确很难听清。

冉希夙把手按在朝埃的腿上，微微挺直了腰板，看着朝埃的眼睛，从内之外散发着温柔。

或许在六岁那年，那次无知的决定，终究造成了别离。谁也忘不了那日的绿苔青瓦，和家家户户的一色白墙。那次也是雨天，是这十几年来最后悔的事。遗憾总是一刹那，没有人会真正明白一个灵魂的碰撞，一次灵魂交缠的迎合。

可命运也终究有情，他们都等到了重逢。

冉希夙鼻子不禁酸涩，她的小脸和耳垂都泛起了粉红色。

雨渐渐有些停的趋向，没有刚才那么猛烈，这时候的雨像是春雨般绵细，轻轻前来问候。

伴着细雨连绵，天空的乌云稍微消散，太阳的光芒撒进去一点点，照在了枝头上，朝埃的脸上也被点缀上淡淡的金色。

冉希夙抬眸对上目光，她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