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我们曾经相识的情分上,能不能请你救救她,只要你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你救救她吧……”
“她要死了——”
一声接着一声的凄厉划破长空,打破了山谷固有的宁静。
一身本是洁白无瑕的素袍,却因怀中血肉模糊的女子,染上了大片殷红的血迹。
平日里高高在上、甚是注重仪态的玄鸣堂现任掌门柳迎迟,此刻竟为了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跪向他们所谓正派嗤之以鼻的师门叛徒——
还向她求救。
真是讽刺。
就因她发现掌门与江湖黑帮勾结一事被逐出师门,反倒落得个“叛徒”的坏名声。她在玄鸣堂中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十余年,全被毁得一干二净。
说起来,柳迎迟还是她的师兄,二人关系十分亲近。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却变成了如此地步。
“湘儿,求你!求你救救芙霜。”柳迎迟小心翼翼将芙霜放在一边,朝面前的女子不断地磕头。
“只有你能救她了,湘儿……”
临危之际,柳迎迟脱口而出的称呼,竟是那声曾在午夜梦回时击溃了她无数次的“湘儿”。
柳迎湘,哦不,现在的她被剥去玄鸣堂的柳姓和特许的“迎”字,只剩下孤零零的”湘”字。
而“湘”,源于其父姓。因入玄鸣堂者均需剥离原有姓氏,故应堂规,改湘姓为柳姓;又因玄鸣弟子之名,历来含“迎”,而前堂主柳迎风仅知其姓不知其名,故将其姓氏改为名,至此唤她为“柳迎湘”。
湘居高临下地看着柳迎迟,又斜睨了躺在男人身侧的芙霜一眼,不语。
柳迎迟只顾着磕头,为芙霜求一线生机,自是没有留意湘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和仇恨。
芙霜的胸腔微微地颤动着,奄奄一息。
“柳迎迟,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单纯痴傻的柳迎湘吗?”湘目光坚毅地盯着柳迎迟,寒声道。“你让我去救一个坏事做尽、杀人如麻的女人,你是何居心?”
柳迎迟闻言愕然抬头。湘见状,了然。
“原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突然,湘发出了凄厉又刺耳的笑声:“她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舍得告诉你真相吗?”
柳迎迟盯着湘狰狞的脸,似乎是在寻求着什么答案。
“既然她到死都不告诉你,那我就成全她,让她带着这份秘密下地狱。”说罢,湘抬手,将袖口瞄准芙霜。
“咻”一声,袖箭精准刺入头颅,芙霜当场毙命。
“不——”柳迎迟来不及反应,白净的俊脸就被喷溅上温热的血迹。他看向湘的眼神变得惊恐和陌生。
他认知里那个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柔弱师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杀人的?
“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啊!!!”柳迎迟痛心疾首。
“若不是你,她怎会死?”冷冰冰的责问在空旷的山谷中显得格外空洞且瘆人。
“我恨你,柳迎迟。”
“我不仅恨你,还恨你爹,恨整个玄鸣堂,恨这个江湖!我恨!!!”
说完,湘稍稍扬起下巴,盛气凌人的模样和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柳迎迟浑身上下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凉意。
“堂堂玄鸣堂掌门死在‘师门叛徒’的手里,真是大快人心啊!柳迎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自芙霜血溅当场,柳迎迟的目光就没移开过湘。
“湘儿,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恐怖?
他想不通。
柳迎湘堂堂药王遗孤,也继承了父母衣钵,成为整个玄鸣堂乃至全江湖赫赫有名的神医,也是玄鸣堂前掌门柳迎风的义女兼得意之徒,怎么会叛出师门,走上反派之路?还杀人?
怎么他昔日里护在心尖尖的师妹会变成这般模样?
“我为何会成这般你不知道吗?柳迎迟,以前我尊称你一声‘师兄’,是为尊敬,是为爱慕。如今我变成你们所谓正派口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全都拜柳迎风所赐你竟不知吗?”
“他老早就跟恶灵帮的高献勾结,欺软虐穷,为了挣那几个臭钱,不惜哄抬粮价,多少百姓闹饥荒、他害死了多少人你想过没有?”
柳迎迟抓住了话中的重点,怒不可遏:“胡说八道!与高献勾结的明明是……”
湘冷哼一声,用那不急不慢的语调打断:“你想说‘明明是我’,对吗?”
说完,她嗤笑一声,看向柳迎迟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臭虫。
“真可笑。你口口声声了解我、相信我,原来也能这般轻易诬陷。柳迎迟,你费尽千心万苦找到我,就是为了用这莫须有的罪名羞辱我么?”
“可证据确凿……”柳迎迟开始怀疑。
“证据确凿?何来的证据?你该不会以为在我房中搜出书信和账本,就能代表是我做的这些事吧?你比对过字迹吗?分析过内容吗?这些不过就是柳迎风随口胡诌的伪证,若我真与高献勾结,我为何不把信烧了,还偏偏将这些证据,放在案台上那么显眼的位置。”
“恶灵帮为非作歹多年,整个江湖人尽皆知。我不过是撞破了他与高献的狼狈为奸之举,就被他三言两语颠倒了黑白。”
柳迎迟闻言瘫坐在地,心中五味杂陈。但湘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接下来她的话,就如利刃般,将他的心划得鲜血淋漓。
“而你,柳迎迟,你所谓的光明磊落又从何而来?你这个掌门,不过是踏了你挚亲的尸骨才得以坐上的高位,你真以为这个位子看的是你的真才实学吗。你那敬仰的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为你清扫了一切障碍,才保你高枕无忧。你真天真啊柳迎迟!你到现在还觉得,你娘和你妹妹的死是意外吗?”
“他们以为能瞒你一辈子的秘密,没想到被我知道了呢。呵!我的好师兄,你又以为芙霜是什么良家女子吗?”说着,湘走到芙霜的尸体前屈膝蹲下,捏住她的下颌骨,详端起这张苍白的脸。
接着,她像是自说自话般,从淡得毫无血色的唇里,吐露出一句话:“你想知道她的秘密吗?”
她的目光不在柳迎迟的身上,连余光都不曾给他,可柳迎迟却偏偏感觉,她在盯着他。用的是她那双灰暗无神的双眼。
柳迎迟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够湘,却在碰到她袖摆的一刹,被狠狠甩开。
“她啊,曾经可是背叛过圣上的大能人,她才是真正的叛徒呢……”
……
紧接着,那些不堪入耳的事实,在湘一张一合的唇中吐露出来,听得柳迎迟犹如当头棒喝。他面色倏然煞白,骨子里的那点高高在上也荡然无存。
他瘫坐在脏乱的山谷之中,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陷入无尽的震惊和无措之中,似是在消化柳迎湘口中的真相。
既是如此,他还有何资格拿这莫须有的罪名去指责湘儿,明明……
明明他们玄鸣堂才是叛徒!
不,准确来说,玄鸣堂是一个巨大的、险恶的背叛组织。
他甚至不知道他一直崇拜的父亲是如何编织出这张缜密的罪网的。
私自收留罪臣,暗中勾结党羽,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事到如今,你还崇拜你的父亲,还能毫无芥蒂地深爱你怀中之人吗?”
“你们自诩正派,可自始至终却未做过一件正人君子之事。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不觉得羞愧吗?”
“既是如此,我为何要救?”
湘步步紧逼,刀刀见血,说得柳迎迟哑口无言。
“柳师兄,请带着你的此生挚爱滚回你的玄鸣堂去吧。我等,此生不复相见。”
湘的话音刚落,柳迎迟只觉一股飓风席卷而来,将他推出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