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刚来时,走路还不稳。这天它像往常一样睁开两只眼睛迎接新的早晨,却从不远处走来一个中年妇女,推开虚掩的门,和主人寒暄了几句,便趁母猫不注意的时候抱走了它,这一天是它降临人间的第一百零二天,还没来得及向妈妈告别,张皇失措地来到一个新的环境,一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这是我家的第四只猫,那个中年妇女是我妈。
猫似乎都认生,来到一个新环境,不吃不喝,首先找一个安全舒适地“庇护所”,把身体蜷缩成一团,露出个小脑袋,四处打量一番,确信这是一个“家”以后,蹑手蹑脚地把放在一旁地牛奶喝完,然后又躲进自己的小家,它以为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它的一切早已被新主人尽收眼底。
渐渐地,它开始不满足于自己那狭窄的生存空间,它的“本性”也逐渐暴露,它开始着手扩大自己的领域,女主人的床成为了它的首要目标。咕咚咕咚喝完一小碗牛奶后,带着几分神气,轻轻一跃,但这个年纪的它似乎还不精通跳高,跳远等高难度运动项目,前脚掌抓住了床,两只后脚却在空中翩翩起舞,眨眼的功夫,它又摔了个四脚朝天,它也记不清这是它的第几次冒险,唯独这次被幸灾乐祸的女主人记录在它的相册里,连同那些灿烂的记忆,被永久定格在那一瞬间。它只记得那个晚上它做了一个梦,梦里它仿佛躺在云朵里,夜晚的云朵还散发着被太阳烘烤过独特地香气,从此以后,它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那床被子的永久使用权......
在我妈的字典里,猫还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小花。我的记忆一定都是与小花有关的,从我有了记忆起,那条记忆的长廊一直延伸到现在,长廊的拐角处总有一只小花在冲着我笑。第一只小花陪了我三年多,那个闪闪发光的童年,一转身,便连同小花深深地埋进了院里大树下,风穿过我的指缝,幸好还会有阳光穿过风,照在我的脸上。那时候,电视里还在播黑猫警长、虹猫蓝兔、蓝猫淘气。上天似乎特别眷顾猫这一物种,三千多年前,它们穿越了茫茫沙漠,在一种文明陨落之时,另一种文明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
它们的记性比我好,第二只小花的血液里似乎还流淌着三千多年前寻找水源的记忆,在茫茫大漠里,寻找水源和猎物要比顺着墙头翻到其他人家家里困难得多。家对于它而言,更像是一个固定旅馆,大街小巷都是它的办公室,偶尔忙碌之时,也会在晚上出个差。上了高中的我与父母之间,似乎间隔了一整个沙漠,明明知道水源的我,却总是渴望那遥不可及的猎物,宁愿花时间在原地转圈,也不想再回到熟悉的路线。那些从前尚还稚嫩的小奶猫,大漠的风沙让他们蜕变成一只只合格的沙漠猫,而我,骨瘦如柴的“金牌猎手”,守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荣耀,在他们光滑美丽的皮毛下,我那点仅存的自尊,也被击得粉碎。沙漠里的风真大啊,走着走着,又被迷了眼......
生活不记得哪天是愚人节,它更喜欢接二连三地和你开玩笑。
落单的沙漠猫面对一次次的狩猎,越发得力不从心,在面对终极考核时,他还是失败了。六月的雨季也似乎在与他作对,在他最需要水源的时候,漫天的风沙掩盖了他的呐喊和祈祷。他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回到了原来的水源。
“猫丢了。”从它上次出差到现在,已经整整半个月杳无音讯。
没有交押金,也没来得及收回它的房卡,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窗外那棵大树长得越发茂盛,是因为第二任小花的悉心浇灌,还是第一任小花的永生庇护,我都不得而知。
人总是对曾经失去的温柔以待,这也助长了眼前这只小花的嚣张气焰。在它眼里,整个家都是它的游乐园,它时不时向我炫耀它的新玩具。院里的飞虫,老鼠,蝴蝶,蚂蚁都逃脱不了曾经的魔爪,它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就像那个永远骄傲的沙漠猫。他一改从前的飞扬跋扈,收敛了昔日的锋芒,一切从零开始。不过他还是喜欢独行,沙漠的晚上虽冷,但却有美丽的极光。他偶尔也会回到最初的水源,水源的样子似乎没有多大的改变,他没有发现,那水比以前少了,浑浊了。沙漠一望无垠,不知不觉间,他离水源也越来越远。
他在沙漠里走着,头上的太阳特别的毒,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他又紧缩成一团,他有些怀念依偎在水源旁的日子。一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奋不顾身地朝着水源飞奔而去。跋涉了一天一夜,他有些吃惊,眼前的那个水源几乎枯竭。他恍惚间感觉水源变成了一只猫,她就那样蜷缩在那里。她本可以随着沙渗透到地底,去寻找无边无际的大海。她还是选择留在原地,水源的地方及其隐蔽,沙漠猫确信,除了他,没有第二只沙漠猫能够找到这里。他知道她是在等他。
“小花呢?”
“吃了有病的鸟,没了。”
她看了看窗外的大树,果然,那棵大树才是猫永远的家。
那年夏天过了没多久,我妈又从隔壁抱来一只小奶猫,我当时在家休息,它见了我,有些害怕,我同它相视一笑,这只猫的一生,又会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