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起----方言杂聊

        夜读《曾国藩全集·家书》咸丰十一年三月十三日《谕纪泽、纪鸿》,所提及八本:八者曰:“读古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治家以不晏起为本,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

      曾氏家教理论的核心思想是以八本为经,以八宝为纬,以四字要诀(勤俭孝友)三致祥三不信穿插其中,经纬连贯,脉络相通,形成的一套治家的完整可师的理论体系。

        此八本中所提及的“居家以不晏起为本”,初不解其中“晏起”为何意。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是很晚才起床。这时我才恍然大悟。

        老家海宁有句“睡懒觉”方言,叫做“困晏觉”。此处晏字念作an。虽然现代汉语把这个字念yan,估计到了方言中就流变为an的读音了,而且晏字本身就是一个形声词,以安为声也未为不可。

      中国作为一个地域辽阔的多民族的国家,不同区域的语言,丰富多彩,博大精深,更体现了一些历史的传承。如今在推广普通话的同时,如何保护地方方言得以传承是一项新的任务。

        我出生在海宁,喜欢听各个地区的方言。我们那个时代,更多的时候是通过收音机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最早收听到的是上海话的广播:侬好伐,哪能啦,白相,惬(xia)意,呆板,结棍,发大兴。海宁离上海很近,很多话都能听得懂。对上海周边吴语圈子,曾经的上海滑稽戏,风头正盛时,比起现在的相声小品而已,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到杭州学习工作,也最喜欢听那些老杭州们聊天。什么是神洋巫道、  跌失拌道、粘滋疙瘩,小伢儿, 麻巧儿,蛮发靥,仟煞煞,木而觉子,火作郎当,拷瓦派儿,消盐果儿。我听得津津有味,一知半解,其实很多发音是这个音,应该对应有古汉语的字。除了杭州话里面的很多儿话音,还有很多拿捏的很到位的形象比喻词。

        还有一些叠声形容词,应该在杭嘉绍甬方言中也广为流传。比如说雪雪白、 碧碧绿、血血红、滚滚圆、石石硬、蜜蜜甜、涩涩苦、冰冰滢、火火热,形象又生动,非常有意思。

      又比如现在这个秋冬季节。老家农村的人总是喜欢把青菜、雪里蕻之类晒干了,再加盐腌起来,等到冬天没菜的时候拿出来吃。或者再把他们斩碎了晒干晒成梅干菜,可以保存很长时间。这个也许是一个传统,尽管现在的宣传腌制食品不可以多吃。但一般人都很喜欢,或咸香,或酸爽。曾经有一个心理学的导师说是因为腌菜是一个家族的传承,不管你在天涯海角,吃到一点家乡入味的腌菜,食欲马上提高,更勾起了很多美好的童年回忆。我听长辈都叫这个腌菜叫盐ji菜,其实古汉语就有这个词:咸齑菜。韩愈《送穷文》中有:太学四年,朝齑暮盐。其实,这个齑就是切碎的菜末的意思。本意是指捣碎的姜、蒜、韭菜等,也指混杂,调和。还有一个现在不常用的典故成语:划粥割齑,意思是等粥冻结后把粥划成若干块,咸菜切成碎末一起食用,形容十分刻苦。

      也许我对语言文字有一点天然的爱好,总喜欢去探究语言文字后面的秘密。长大了因为自己喜欢还自学了汉语言文学,平时还喜欢读读古文,唐诗宋词,宋明话本。有许多当时的古语,俚语很难理解,特别是诗词当中的押韵这一块,由于现在的汉语与古汉语是有差别的,有些地方着实难懂。据说粤语更接近当年的古汉语,后来为了推广普通话,最后投票决定以哪种方言作为普通话,粤语是以一票之差败给了北京话,否则我们现在的普通话就是粤语了。

        也正是因为对方言的这一份爱好,不管到哪里,总喜欢跟当地的人聊聊天。讲讲一些日常用语,不同方言相互之间的差别,方言中那些文字特性。因为很多地方的方言只能说,却不能为文字所记录。

        据说浙江省最难懂的方言是温州话。其实还有一个地区的方言也是很难听懂的,那就是永康话。因为我的爱人刚好是永康人,接触多了。我居然能听懂永康话,虽然我不会说。例如,小乖叫搞百聊,愣怪念意,盯侬精,明功,磙死。其实越难懂的方言,相对而言,地域相对封闭固定,其保护性越好。在永康里,其中还有不少古汉语的余韵,比如永康话筷子叫做ju,其实就是古语的箸;永康话早饭叫做午gai饭,后来其实看到古书上有五更饭,行军打仗,五更造饭,其实就是现在早饭的意思了。

      据说民国时戴笠曾招募家乡江山人作为电话电报人员;对越反击战时,我军的通话老是被越军偷听,后来就专门招集一匹温州兵作为通讯兵。其目的用意仅仅是因为利用方言生涩难懂,让别人难以听懂,从而达到其保密的作用吧?

      乡音无改鬓毛催。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如果听到熟悉的乡音方言,难免会勾起你无限的向往和莫名的亲近感。这也正是方言的魅力所在吧!

      正如马未都先生所言:文明求同,文化求异。方言也正是一种文化多样性和丰富性的体现和存在,值得我们去发掘保护并传承下去。现在各地都有自己的方言广播,有些影视作品中间也是采取了各种方言对话,比如粤语,四川话,陕西话,上海话等等,都是一些比较好的尝试。还有是对一些少数民族语言的保护与收集,让那些美好的语言能像文字一样的保留下来。

鹤影孤寂(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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