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晚夜色很美。
一轮圆月嵌在蓝得发黑的天空上,月光一点一点地从它丰盈雪白的身上溢出来,乘着风洒遍了大地。充满灰霾的空气在夜晚也变得干净清澈,几只鸟儿在树枝上唱着歌,歌声毫不费力地穿过宁静的空气,传到了大地上的人群的耳中。
刻意要与这月景呼应一般,教室里冷冷清清。平时容纳着六十余人的教室现在仅有十几人。但,现在是上课时间,而不是放学或者自修。上的是数学课。
教室里的人虽少,讲台上老师的脸色却不是很难看,或者说即使心里不满也看不出来。大概是见多了这副情景,他也没有用什么激情四射的活力来尽力地感染坐在教室里的那可能是爱学习的十余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仅仅是抖动着手上拿着的教尺,嘴巴张着在讲些什么,如同一副被人操控着的被抽走灵魂的滞笨的空壳。
老师或许也觉得这节课没有什么意义吧,这并不是没有根据的,第一,人们常说高中学习紧张,大学就能放松了。简而言之便是“大学就能放松了”,这收到了许多为高考奋斗的学生的赞同,甚至把它作为现在奋斗的目标所在。自然无从反驳,何况我现在所在的不过是一所二流大学。第二,他教的是数学,这是被无数学生所痛恨的科目。从这几层意义上看,他理应对有十余人来上课表示感激呢。
平心而论,我不讨厌数学课,这往往是我用来补充睡眠的大好时间。这节课恰好在晚上,月光又恰好如此美丽。伴着如此美丽的月光,听着鸟儿们清脆的歌声在数学课上睡觉必定是一次绝佳的体验。为此我甚至推掉了朋友们一起翘课撸串的邀约。我盯着老师机械般的在黑板上写着不知道是什么公式的手,心里想着,或许他们现在正在嘲笑我吧。
那只沾满粉笔灰的手猛地停下了,我从思绪中恢复过来,看了看表。这节课已经上了十分钟了,是时候睡觉了。我想。这是我一贯的原则,无论在什么课上睡觉,都要先装上认真的样子听他个十分钟,当做是给老师的面子。我的同学很不理解这种行为,这当然不是出自于对老师的同情。
“十分钟足够做一个美梦了。”这便是他边咂嘴边发出的感慨。他的目光闪闪发亮,似乎在憧憬着美妙的梦境。
行了,该睡了。我打了个哈欠,将撑直的腰放松了下来,把手盘在桌子上当做枕头。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品尝到了月夜的甜美。正当我的头要低下去时,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
“你这只笔能借我吗?”
这句话将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睡意一扫而空。我抑制着心里的愤怒抬起头,一张看起来美丽而带有一点点羞涩的脸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同学,你这只笔能借我写写吗?”她又说了一遍。我的眼光在她的脸上停留,只见她露出了不好意思般的笑容。我的目光向下移动,看到了她的细长而白皙的手指指着我放在桌上的一支镀银的笔。它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极了一枚被拉伸了的纯美的钻石。
这支笔是舅舅庆祝我考上大学的礼物。据说是他在德国的时候买的,价值不菲。至于她是我们班比较有名的“笔控”,据我的同学说,她自己便收藏了不少高档的笔,在教室里看到有什么好看的笔还要借来用一用。
“好。”几秒钟的思考后,我吐出了这个字眼。月光似乎因这个字微微震动起来,这让它偏离了既定的方向而偏折。她正在笑着向我道谢,几束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又迅速地消失。倏忽间我似乎看到一张令人恐惧的苍白空洞的笑脸。
大概是幻觉吧。我想。
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是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我身边的细小物品总是丢失。有时是橡皮,有时是笔,有时是书签……我曾经仔细地追溯这段经历的源头,认为应该是从小学时正式开始的。因为那时有一段经历令我印象很深。
那个时侯应该是六年级。我们班的班长在班里有着非常高的地位。第一,她是女生。小学里男生一般是不敢与女生作对的。第二,她是一个外向的女生,经常和同学们玩成一片。第三,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常常被老师表扬。这是让无数同学所羡慕的。
我就差得远了。我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凭着自己的喜好写作业或是睡睡觉。有时感到无聊了,便向窗外看着同学们在你追我赶的玩游戏,看着看着还是选择了睡觉。于是,我便成了老师、同学眼里的孤僻的、不爱交往的儿童。虽说我的成绩还不错,但没有人会往好学生这方面想。毕竟我的同桌是班长,小小的光圈在太阳面前总是微不足道的。即便如此,我还是心安理得地快要过完六年的小学生活。直到那一场模拟考。
据说那是一场挺重要的考试,老师告诉我们,这次考试的名次基本上就是升中考的名次了。考试当天,不知怎的,在试卷发下来后,班长才发现她竟忘了带笔盒。我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惊慌。她不停地翻找着书包,像是这样便能将笔盒从书包中的某个夹缝里抽出一样。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才承认了这个事实,只能向前桌或后桌借笔,却发现他们正在认真的答题。这时候与前后桌讲话是会被当成作弊的,她只好不情愿地将头转向了我,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突然两眼放光,从我的桌子上抽走了我放在桌面上的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那个时段中小卖铺里卖得最贵的笔。
我的目光一下子随着那支笔的移动而从印着铅字的试卷上跳跃起来。那支笔是我想在写作文时用的,这是因为我喜欢把好的东西留在后边用。我的目光被那支笔牵到了班长的脸上,只见她拿着我的笔,脸上挂着笑,喜滋滋地答着题。大概是感觉到什么不对,她抬起头,发现我正在看着她,她狠狠地瞪了我一下。我的眼球像是被什么灼伤,只好立即收回了目光。心想,考完试她会还我的,我到时再用也不迟。
事情并没有按我所想的方向发展。考完试后几天内,班长似乎就忘了有这么一件事情,那支笔也拖着没还我。那可是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要是普通的几毛钱的铅笔也就算了。这样的想法让我下课后鼓起勇气在人堆中找到她,小声地说:“班长,你的笔还没还我呢。”
我的这句话让吵吵嚷嚷的人堆渐渐安静了下来,每个同学都怀着好奇地眼光打量着我。
她似乎有点窘迫,她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
“对不起。我现在还你。”这是我想象中她会说的句子。
“哈?我什么时候向你那借笔了?”几个字从她的嘴里迸出,打碎了了我的想象。那是一种充满权威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这句话的力量是强大的,它让人堆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同学你一嘴我一嘴地附和着班长——
“得了吧,班长什么时候向你借过笔?”
“你该不会整天迷迷糊糊地想错了吧?”
“整天发呆就想到去污蔑班长了?”
“哎,孤僻的人就是想不到”
“神经病吧”
……
我很想反驳什么,但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我不可能一次驳倒这么多人,即使我说的是事实。
我默默地走回教室,隐约听到身后几句骂声。屈辱在我的心里涨起来,在涨满我小小的心灵的空间后,从我的眼眶流了出来。
虽然当众向她讨还失败了,败得很惨,但我并没有罢休。这是我用我攒了许久的零花钱换来的。在这场失败后,放学后我直接从她的笔盒中抽出了我的笔,放回了自己的笔盒。在我的预算中,没有人会看到这种场景的,即使看到了也没关系,这是我的笔,它昨天是,今天也应该是。
然而,一个和班长很要好的朋友在教室外看到了我的举动。然后,她用她平时和班长交流时叽叽喳喳的嘴将这事传遍了班级。这回我便确实是百口难辩了,还被同学们冠上了小偷的名号,甚至连老师也相信这个所谓的事实,愤怒地通知了我的家长,还让我去写什么检讨书。
我能清楚地回忆起老师嫌恶的话语。
我能清楚地回忆起父母失望的眼神。
我能清楚地回忆起从同学们嘴中吐出的“小偷”。
我能清楚地回忆起走廊里的罚站。
我能清楚地回忆起班长被众人安慰。
我曾努力地解释,并没有起到什么正面的作用。反而使同学们疑心我的东西都是偷来的。也是,一个光芒四射的班长和一个低沉孤僻的无关紧要的人,该相信谁是件很明了的事情了。
从那时起,我那颗虽小但完整的心有一个角落裂开了。我可以清晰地听见冷风灌进来,很冷,冷到我的泪水在脸上结成一颗颗冰晶。
我开始频繁地丢失东西,却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三
这个糟透了的六年的结局让我变得更加孤僻了。我害怕接触人,特别是同龄人。在初中,我把头埋进书里,想从书中找到点什么安慰,以为这样便可以与外面的人隔绝。
可是我错了。
初中的学生们总是精力旺盛的。他们步入青春期,总想着在课下找什么事情做,消磨他们用不完的可憎的精力。这便产生了一些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的事情。像这类的事情有很多,校园欺凌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有幸地成为了发泄精力的青少年的欺凌对象。我长相平平,身高平平,没怎么说话,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们,像是不小心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上的一环,然后就摆脱不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欺凌如牌一环环倒下一般一个个地向我袭来。
欺凌是从起外号开始的,接着便是些小恶作剧。例如我的同桌在我站起来的时候抽掉我的椅子,或是用我的水壶或笔盒玩扔来扔去的游戏。这样的游戏是有风险的。当他们砸到某个同学时便轻描淡写地把罪责推卸到我身上。我不止一次地怀疑全班的人都参与到了这个游戏上来,要不就是一群没有生命和感情的木偶,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我没有遇到什么热血的有执行力的老师,也没有遇到什么关心我,为我挺身而出的同学。而我自己早已给父母留下了令人失望的印象,只能默默忍受着。
忍受。
当他们把我的书拿去垫桌脚时,我对自己说。轻轻地拭去书页上的灰尘。
然而,在一天放学后,当他们把我的书从楼上扔到楼下时,我忍受不住了。愤怒让我丧失了理智,它冲破了我那本来就已有裂缝的心,像核聚变一般无法控制。我的手脚自动地动了起来,向那个带头人的脸挥了一拳。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紧接着,他的脸涨红了,也向我挥了一拳。我躲开了。
他们之中的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向我吐出一些难听的脏话。然后逼近我。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一个人与他们对峙着。我以为我一个人,一双手,就能摆平他们。正如书上的英雄一般。我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跃出。
霎时间,他们之间的三个人冲了过来,抱住了我的脚,轻而易举地把我倒提了起来。血液从脚底涌向我的大脑,我的脸变得更加的红了。红得可笑。
先是听到一阵风声,我的脸上立刻感受到了一阵冲击,头很不自然地被冲向了一边,疼得发麻。我竭力挥动我的双拳,没有用。接着,我的脸上又感到了一阵冲击,头又冲向了另一边,两边脸颊上的痛感恰好相互对应,我屈辱地挥动着双拳,没有用。然后,我的脸上又感到了一阵冲击,我的两耳听到了空气震动的共鸣声。我徒劳地挥动着双拳,眼泪流了下来。我听见了一阵笑声,或许他们正在嘲笑着我。但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他们收手了。大概是看到我难看的惨样得到了满足罢,风一样地走了。
我捂着脸趴在地板上。地板很凉,也很脏。
没有人来安慰我,我从地板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了我的座位。我像死了一般趴在桌子上,又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脸,很疼,但也没什么大事。桌面上还放着一本我快要看完的书。页面摊开着。
“他终于要胜利了,正义总是要获胜的。
无论多少个敌人都无法阻挡他。他一个人,赤手空拳,玩儿似的,打退了冲向他的十几个手持利刃的敌人……”
我笑了。我听见心中那条裂缝在蔓延。
后来,我加入了他们。每每参与这个欺凌的过程时,被欺凌的学生脸上丰富的表情总能让我猜测他们的心理活动,感受他们心里的恐惧和愤怒,从而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一种充实感,但它没能持续多久就从我心中那条扩大的裂缝中漏了出来,我只得更加积极地去参与这样的活动,直到自己感到厌烦。
我的初中生活就这样过去了。
四
上了高中,我的眼睛仿佛变成了一台显微镜,原本细微的东西在我眼中慢慢地放大起来。这让我看到了很多我原来没有发现的东西。
我发现了一些老师即使是上课也不认真,只是匆匆地讲完课本上的内容,就扔下成堆的试卷让人写,然后一个人坐在讲台上玩手机。
我发现有些人整天在班级里很活跃,像小丑一般尽力地逗同学们开心。却也真如小丑一般,当同学们失去兴趣时,就会对他感到厌烦。
我发现有些同学平时见面时交谈甚欢,告别后走出不到十米便开始议论起对方的缺点,并且表现得很有优越感,一副看透了世人的样子。
即便如此,我也尝试着去迎合他们,无论对错。因为我不想再受到莫名的欺凌,也没有兴趣去加入欺凌的行列。渐渐地我交到了一些可能是朋友的人。我每天浑浑噩噩地生活着,并私自认为这是最好的生活状态。
与此同时,家庭的生活渐渐拮据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舅舅常常来家里跑,还和父母谈着些什么。声音很小,隐隐约约能听到父亲的叹息声。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同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家庭的生活又好转了起来。
我注意到父亲的脸在一个月内从苦瓜脸变成了花儿。我曾经问过父亲,但他不说。他只是叹气。直到我偶然从父亲没有上锁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些红包。打开一看,一捆骄傲的大红纸钞在里面挺立着,很是精神。
我忽而想起父亲是某机构中的最严格的主管。从来不收下属一分钱,只是严格要求他们办好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被误解为“小偷”时他那么生气。他认为靠不正当手段获取物品或金钱,是一种很卑劣的行为。
骄傲的大红纸钞在里面挺立着,那耀眼的红色不停地刺激着我的视网膜。
是的,它最后还是出现了。我顿时明白了舅舅来家的目的了,大概是妈妈想让他一起劝父亲不要太死板,灵活一点,当做补贴家用。从那以后,我每每看着父亲,总觉得他变老了,也变矮了,但我很感激他,让我能继续享受着富裕的生活。
一天上学时,我坐在一辆拥挤的公交车上,看见一个扒手正在掏着一个乘客的钱包。他的手在这个乘客的包里面摸索着,眼球在眼眶里四处转动,瞟着乘客们的反应。
几乎脱口而出的声音在嗓边压住。我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舅舅。据说他一个人在外地做生意。生意的内容很简单,从各大生厂商低价购进过期商品,然后找人把日期修改掉,换成新鲜的日期再转卖出去。就这样赚了很多钱,比父母多得多的钱。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小心翼翼地将这个过程录了下来。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因为那个扒手身体瘦小,我可以保证无论他是跑还是和我打架都只会输给我。
在那个扒手心满意足地下车时,我跟在他的后面,轻声叫住了他。
他一惊,浑身震悚起来,迈开腿没命地跑了出去。我死死地跟在他后面,想起了小时候看动物世界里的一匹狩猎的豹子。
如我想象的一般,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我抓住了他。我在他后面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服。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想——怎样。”他把脸转了过来,我可以看见他紫色的脸颊有着几条凸起的青筋。他的汗流了下来,淋湿了他的衣服。他喘着气,膝盖弯曲着,支撑着他的手。
我没有说话,只是给他看了那段视频。
他看着视频,我看着他。我看到他的黑色的瞳孔在放大,鼻翼同时也张了开来。
“你想怎样?”
“钱,分我一半,这事就算了。不然我就送你到警察局。”
我听见我这么说。
五
“同学,你这只笔能借我写写吗?”
我听见这个声音再度响起,猛地从过往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这支笔是舅舅庆祝我考上大学的礼物,同时也是一支很高档的正版的德产钢笔,价值不菲。
虽然如此,它的质量也不是很好。我曾经不小心把它摔过一次,可能恰好把这支笔里面的某个零部件给摔坏了,证据就是合上盖子后过一段时间后就很好写,但写没几行字就写不出一点墨迹。轻轻晃动笔杆还能听到轻微的响动。
我看了看这支笔,盖子是合上的。镀银的外壳闪烁着柔美的光。
我今天还没有用它呢。
我的大脑不自觉地转动起来,我想起了小学时那个可憎的班长,想起了我从那个扒手哆嗦的手中拿到几百块钱时的欣喜和激动。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那便是把这支笔借给她,当她写不出字迹还给我时假装发现出问题了,要她赔偿,毕竟是在她手上从能写出一行完整流畅的字迹到写不出一滴墨迹的。让她赔偿是理所当然。
“好。”
我笑了笑,从嘴里吐出了这个字眼。
六
我是一个“笔控”,我喜欢搜罗各种各样的高档的笔,然后把它们占为己有。
在我上大学之前,这仅仅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只要向母亲或父亲撒撒娇,便能让他们把我想买的笔买下来送我。
美好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不知道是受到哪篇微信公众号文章的蛊惑,他们不给我买笔的钱了,甚至生活费都有了严格的规定。
“要买笔自己赚钱去买。”他们说。“你已经有那么多笔了。”
我当然不可能自己去赚钱,我还要读书,还要接着享受生活。于是我只能压抑着内心的渴求,直到我看见了他的笔。那是德国A-47jt系列的钢笔,是我从小以来收藏的梦想。我的内心在那一瞬间躁动起来,正如我小时候看着杂志上这种笔样品时的感觉。
我想要这支笔。这是我从小以来的愿望。
我网购了一支外形几乎一样的钢笔,不过是盗版的。和正版的比起来要不了多少钱。接着,我在闺蜜中间炫耀着我这支新买的笔。
“看到了吗?我新买的笔,德国产的呢!”我带着满足的笑容对着她们说。她们也为我感到高兴。
接下来,我故意弄丢了我的笔。反正是盗版的,真的弄丢也无所谓。然后在她们面前装出焦急寻找的样子。直到我满头大汗。
“会不会是被谁偷拿了?”我的一个闺蜜提出了疑问。
“应该不会吧。”另一个说。
“说不定呢……”于是她们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我的脸开始扭曲,眼睛鼻子嘴巴挤在了一起。仿佛真的失去了一支正版的A-47jt系列的钢笔一般,我的肩膀开始抖动起来,轻声啜泣着。
空气渐渐凝固了起来。我想她们正看着我流泪的样子。
“别哭了,今天晚上数学课我们去教室找吧。说不定是落在教室了呢。”
“是啊是啊,别哭了。”
我擦干了眼泪,抬起头,向她们轻轻笑了一下。
“谢谢你们。”
今晚的夜色很美。
一轮圆月嵌在蓝得发黑的天空上,月光一点一点地从它丰盈雪白的身上溢出来,乘着风洒遍了大地。充满灰霾的空气在夜晚也变得干净清澈,几只鸟儿在树枝上唱着歌。
刻意要与这月景呼应一般,教室里冷冷清清。平时容纳着六十余人的教室现在仅有十几人,其中就包括着我和我那几个闺蜜。
我看到了那个男生。他的桌面上放着那支笔。他把手盘在桌子上,像是准备睡觉。
我无视老师走了过去,来到他的面前。
“你这只笔能借我吗?”我尽量在脸上表现出带有一点点羞涩的笑容。
他没有理我。
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又问了一遍。他好像在思考些什么东西,很快,他答应了。
“好。”
月光似乎因这个字微微震动起来,这让它偏离了既定的方向而偏折。我正在笑着向他道谢,几束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又迅速地消失。倏忽间我似乎看到一张令人恐惧的苍白空洞的笑脸。
大概是幻觉吧。我想。
我的手指感受到了钢笔冰冷的触感。
下一句话我已经想好了。
“原来是你偷了我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