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集·果城掌故 // 鸣鹿原创
山爷爷是那时候我们村子里少有的读书人。但他人生多舛，少年时代逃难时受伤，双腿残废，终生靠拐杖行走。但他聪明机灵又通文墨，在机缘巧合下学得一手裁缝手艺。这在当时可是一门十分抢手的手艺。
就靠着这门手艺，山爷爷青年时代的生活很是富足。但祸福相依，也正是如此，山爷爷在那个时代被划分为富农阶级。这个家庭成分在那个时代可是吃尽了苦头。再加上山爷爷会持家，家境一向很好，就招一些人的恨，尤其是自诩“无限忠诚”的忠伯。
忠伯小时候得过天花，一脸的大麻子。但他是D员，在村里很有权势。因为在那个时代，D员可是非常了不得的政治资本。所以他总是觉得高人一等，总是看一些人不顺眼，尤其是看不惯山爷爷。
对于他这个D员，村人称它是“鸡婆D”。因为当时村里面是有工作组的（相当于特派员）。有一次，一位工作组的同志生病了，他不顾婶娘的反对，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给宰了。那个时候可是不准养鸡的，说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所以即便是农村，鸡也是很少的，尤其下蛋的母鸡更是显得特别珍贵。他煨了一锅汤给工作组的同志喝，说是补养身子。工作组的同志病好了，说他是一位好同志，就突击提拔他入了D。
有一年，生产队年终结账，负责人就是忠伯。轮到山爷爷的时候，算着算着，不知怎么的就吵起来了。只听忠伯骂道：“你这死瘸子！这生瘸子，来生还是瘸子！”山爷爷知道忠伯心里的恨，就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了。
农村的夏天，大家都喜欢在麻石铺就的祖堂门口的台阶乘凉。这天忠伯也在。他正在唾沫横飞地高谈阔论，山爷爷也来了。他老远就高声喊着“瘸子，瘸子，过来坐坐。”全然不顾山爷爷是长辈。
祖堂门前的台阶上坐满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大家你一群我一堆地闲聊着。忠伯有意无意地总是嘲笑山爷爷的腿，动不动就瘸子、残废，听得旁边颇为正直的武爷爷直皱眉头，他说：“忠娃子，做人要留点口德。”忠伯不服气：“他本来就是瘸子，叫他瘸子怎么啦？”
山爷爷没有吱声。坐了一会儿，山爷爷对忠伯说：“我有一条谜语，你猜猜看。”忠伯说：“你能有什么好谜语呢？”山爷爷说：“反正是闲聊。”于是，山爷爷拿起一块土块，在地上的麻石上写下了这么一条谜语：
筛，
天牌，
火笼盖，
雨打尘埃，
虫蛀萝卜菜，
石榴皮翻转来，
雪天泥路走钉鞋。
写完，山爷爷就走了。一大堆人就在那里猜起了谜语。可是猜来猜去，总是猜不中。这时候在村里教书的旺伢子从这里路过，忠伯连忙喊住他，让他来看看。
旺伢子看了看，蹙着眉想了一会儿，似乎已有所得。他问忠伯：“这是谁出的谜语？”忠伯想都不想，张口就说：“是瘸子。”旺伢子眼色怪异地看了看忠伯，就说：“猜不到就猜不到吧，大家别猜了。”可是忠伯就是不肯，硬是要旺伢子把答案说出来。
旺伢子想了想，就说：“这里面有七样东西，大家想一想他们的形状就知道谜底了。”说完看了看忠伯，就走开了。
有了旺伢子的提示，武爷爷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但是他没有吭声。周边也有几个人似乎猜到了谜底，大家都只是偷偷地看了看忠伯，但都没有说话，气氛很诡异。
“我知道了。”旁边有一个初中生大叫起来：“我猜出来了。是麻子！麻子！”
忠伯一听，满脸通红。过了几秒钟，他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死瘸子，这辈子如此，下辈子还如此，生生世世都是瘸子……”足足骂了好几分钟似乎还不解恨。但山爷爷不在眼前，他算是白费了力气。
后来，过了十多年，忠伯得了一场病，是中风。人是抢救过来了，但双腿废了，也成了瘸子，没有拐杖走不了路。
再之后，他很少再骂山爷爷瘸子了，见了他也能恭恭敬敬称一声“山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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