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到底寄存在什么地方？
是在大脑神经元中？还是在眼球上？指尖上？又或者，有某种如同雾霭一般，没有固定形状且不可视的精神物质，而记忆便存在其中？心也好，精神也好，灵魂也好，都如同装有软件的记忆卡一样，可以插入、拔出吗？
对于人来说，最残酷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死亡——至少我以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还有比死亡更残酷的事情。
那就是——明明还活着，却忘记所爱的人。
重要的人，不可以忘记的人，不想忘记的人！都不应该忘记！
以上是题记。
我感觉我一直活在梦里。自十几年前那一天开始，我便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有时候，真切地感觉到，梦才是现实，而现实，就是那一场场挣扎着要醒来的梦，而已。
这不，这场梦又袭击了我的脑电波，毫无征兆地飞跃而至。
那天清晨，淅沥小雨随风飘散而来，如薄纱般轻轻地沾湿了我的长发，沾湿了我的眼睛，沾湿了我的脸庞，就连那眼睫毛也挂着晶莹的水珠。
我似乎忘记了带伞，只用一双手遮住头顶。我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但又似乎必须要这样做。
不然任由雨水冲刷好了？
不能，我不能这么任性妄为，因为我的性子容不得我如此潇洒不羁。
呵，连摊开手掌，潇洒地淋一场雨，也成了任性妄为了。这到底是什么定律呢？！这到底是什么人生呢？！
就这样，我用双手挡着雨，匆匆跑到了汽车站。站台上人潮涌动，喧嚣不已。
我寻觅到一角，惆怅地拨打着那个最熟悉不过的号码。没错，就是那串由十一个数字组合而成的，且在心里默默念叨了无数遍的号码。
耳朵瞬间传来了动听的旋律：
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
我们在屋檐底下牵手听
幻想教堂里头那场婚礼
是为祝褔我俩而举行
……
你我约定 难过的往事不许提
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
要做快乐的自己 照顾自己
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整首歌曲差不多已经播放完了，仍然没盼来那熟悉的声线……
没关系，或许忙着呢，我再拨过去就是。于是乎，那首《约定》再次在我的耳畔响起。当就要结束的时候，我的心在祈祷着，求求你了，快点听我的电话吧！
结果，动听的旋律播完了，仍然没人来接听……
我茫然地站在站台上，猛地打着寒颤。虽说是春天，但仍然寒气迫人呢，难道你不晓得我会冷吗？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在哪儿？你到底在干什么？连电话也抽不出时间来接听么？坏蛋！坏蛋！
我在心里暗暗骂着你。
好，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这回也不听，别怪我不客气！
我再次从衣兜里伸出冻得通红的手，生硬地又将那串数字快速拨了出去。
快点接电话呀！
正当我焦急地期盼着的时候，在那百米之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我的眼帘。眼眶里突然涌出一股温热。你终于来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生怕你消失在人群里，生怕你突然转身离去，生怕你变成那群陌生人中的一个……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是那般的灼热，即使它刚刚被寒冷的雨水冲刷过……但这双眼睛依然能擦出火花来呢！不知道你是否有感受到？
你轻巧地避开一个个陌生的身体，径直向我奔来。
越来越近了，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终于，你满脸痛惜的表情，映在我的眼里，摄在我的心里。
不久，只是数秒而已。你已奔到我的跟前。此时，我笑了，含着泪水。笑得那么灿烂，又带点娇羞。
我想，一双红苹果正长在我的脸颊上，因为它正滚烫着呢，我可以真切地感受得到。
你也笑了。
你张开双臂，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良久，良久。
你温暖的胸膛传递着一股浓浓的爱意，一股暖流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将头埋在你的怀里，久久不愿抬起……
你伸出一只手轻柔地帮我拨弄被打湿了的秀发，一只手轻柔地帮我逐一拭去眼睛里和脸颊上的雨水，然后用力地紧握着我那双冰冷的小手。
我微微抬起头，仰着脸，定睛看着你。我眼里仍然闪着泪花，说道：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多么害怕，怕你不来呢，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呢……”
还没说完，你用一只大手轻轻捂着我的嘴巴。你笑了，说道：
“小傻瓜，我因一点小事耽误了一点时间，只是迟了一点点而已，我怎么可能会不来呢！”
“要让人家等这么久！”我怨嗔着，随之而来的是雨点般的小粉拳捶落在你的胸口。
你再次抓住我的手，如此用力，让我生疼了，但是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你含情默默地看着我，神秘又狡黠地笑了。你说：
“咱们结婚吧……”
人潮依旧拥挤，雨依旧淅沥地下着，嘀嗒嘀嗒的雨声伴着其他一切声音，悄悄地钻进人的心里去。
“啊？……”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曾有那么一瞬间的默想，然后将沉迷的眼神投向你。你目光灼灼，满目深情。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内心涌上一阵欢呼，是的，有些惊喜会令心也不由自主的欢呼起来，不仅仅只限于嘴巴。
我的心在欢呼，血液急促地沸腾起来了……
“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吧……”
你将这句话重复了三遍。
我看见你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的眼中也闪烁着泪光。
你用双手抚着我的脸，将它靠向你，你低下头来，将脸与我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用鼻尖磨蹭着我的鼻尖，久久不愿分开……
原来冰凉的脸，瞬间传来一股热气。
我感觉得到，你的气息是滚烫的，我的也是。
我也感觉得到，你的呼吸是急促的，我的也是。
呵呵，嘻嘻，哈哈，……，我们都在傻笑着，旁若无人地开心地笑着。
为这段长达五年的感情，为这段如马拉松般奔跑了五年的爱情。
于是，我如愿以偿地披上了洁白的婚纱，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当你执着我的手，微笑着说：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而我却笑着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很快，儿子来向我们报到了。
他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你和我待他如掌上珍宝。
这小子长得俊俏极了，像你。他也非常温暖。
儿子很小的时候，你常常温柔地看着我，对他说：
“妈妈给予你生命不易，咱爷俩要好好保护她！”
我也常常仍如少女般娇羞地笑，然后将你俩拥入怀中……
一晃眼，儿子十几岁了，长得颇帅气了，我满心欢喜。
柴米油盐酱醋茶让我变得不再柔情。岁月，也将你磨练得更加成熟稳重。生活就是如此，将所有人的棱角都磨圆。毫无疑问，我们在这生活的熔炉里，也曾争吵过，也曾违心地伤害过对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因为这是生活。
我们坚信，只要彼此手牵手，必定能勇闯生活的漩涡……
回忆依旧，梦依旧……
在某个晨曦，朝阳从远处高楼的夹缝中折射过来，一束束光顺次照亮了那一幕幕的落地窗户，如此耀眼。
我躺在床上轻抚着女儿那稚嫩的脸庞。
女儿那年四岁了。我们帮她取名小四月，因为她出生在那年初夏的四月，仅此而已。
你看着她，然后转过头，痴迷地看着我，说道：
“这简直是天使的化身，是缩小版的你！”
声音里透着欢乐。
……
斗转星移，时光不知不觉地流逝着……
我骤然醒来，泪水浸湿了我的左耳。我悠悠地睁开眼睛，猛然发现，一切都是陌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现在是何时何日。
缓一下，再缓一下。
我轻轻地伸出左手，抚触到旁边的你，顿时一阵温暖涌上心头。
你依然在，从未曾离开。
只是此刻的你已经满头银发，老态龙钟。
而我，也是白发苍苍。
我用粗糙的手抚摸着你的眼睛，那般真切。然后你也用那双大手轻轻捧起我那长满皱纹的脸庞，深深地吻了下去……
你依然保持着微笑，说道：
“老太婆，睡醒啦？起床吧，我已经煮好爱心早餐了！来吧……”
我依然保持着微笑，用眼神怨嗔着你，如那年十八岁般娇羞。
我那时已经八十岁了，而你，也已经八十岁了，但是，我比你大了那么一点点，不多，半岁而已……
我幽幽地说：
“我要比你早走，比你早一步离开这个世界……把思念留给你吧……来世，你要记得我哦！”
老了，依然会容易感慨的。这不，那泪又浸着耳朵了。
你笑着，伸出双手将我拥入怀中，久久不愿分开，说道：
“我们要恋两生两世呢，你的胎记深印我脑海呢……”
梦，似乎一直都在，从没醒来过。
一晃十七年过去了，但愿你依然是当初那个你，但愿我仍然是当初那个我。
但愿，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日月光辉依然，它们在茫茫宇宙中，千百年来亘古不变。
有时候，觉得这是一个梦，但又仿佛不是梦。
我想，这是一个轮回的梦，只有重重地捏一下自己的时候，才发觉，这是如此逼真，原来一切都依然美好。
我一直拥有着你。同样，你也一直拥有着我。
花开花谢十几载，多么不容易，加倍珍惜为妥。
在这深夜，静好如初，安之若素。时间，仿佛静止了。就那窗外的繁星闪烁，还有那不断磨擦着路面的车轮所发出的声响，还有那几声狗吠，它们证明了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幽幽的心境，如琴。
紧锁的眉头，如琵。
清澈的眼神，如筝。
它们共同奏起一首美妙的乐章……
后记：相信只有你能看得懂，而看懂之后，是否会泪湿衣襟呢？
此文献给那些曾经深爱过，但后来走失了的人，包括你！
（完）
注：开篇的题记摘自日/本作家新海诚的小说《你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