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街拐角的老磨刀摊要拆了。石师傅的青石磨盘被岁月啃出个月牙凹,三把刮刀磨得只剩半掌宽,工具箱里那柄德国钢锉,还是师父1958年传下来的。
拆迁通知贴到电线杆上那天,石师傅正给王婶磨剪刀。穿皮夹克的青年用手机敲摊车:“石爷,这片区下月平改,您这摊...”他是石师傅看着长大的拆迁办主任家小子。
最后半个月,磨刀摊前排起长队。李大爷抱来生锈的菜刀:“老伙计,再给我磨最后一次。”刀光闪动间,石师傅忽然问:“1958年大炼钢铁时,您藏锅的土坑还在么?”李大爷的手猛地一颤。
雨水淅沥的夜里,摊前来了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裹着黑布的刀放在石头上,刃口卷得像烂菜叶。“能磨?”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石师傅捻起刀身,虎口处刻着模糊的五角星——“是炊事班的老刀啊”,他轻叹一声,男人帽檐下的眼睛骤然亮起。
当磨石第三次吃水时,石师傅突然咳嗽:“明天来取。”雨水顺着油布篷滴进搪瓷盆,叮咚声中,他小心地撬开刀柄,取出卷用油布裹着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名字。
晨光熹微时,鸭舌帽来取刀。新磨的刀刃寒光凛冽,石师傅却递过个铁盒:“您落下的。”盒里装满各式刀柄中取出的纸片:有1962年的粮票、1977年的高考答案、甚至1983年的情书。最旧的那张写着“炊事班全体:1949年4月21日于长江北岸”。
推土机轰鸣而至时,石师傅突然举起那柄炊事班老刀,猛地砍向青石磨盘。石屑飞溅中,磨盘裂成两半,露出中间深藏的铝盒——里面装着1949年至今的磨刀记录,每行都写着刀主姓名与取刀日期。
拆迁办主任突然跪在石屑中,捧起张1958年的字条:“赠石师傅:藏刀七柄于磨盘下,盼太平年月重见天日。”署名是他父亲的名字。
如今文化街立着块新月状青石,刻着“磨刀石纪念园”。总有个白发老人坐在石旁,给孩子们看铝盒里的字条。某天夕阳西下时,他突然用钢锉在石上刻字,石屑落处显出深深的划痕:“刀会生锈,石不说话,但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