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说那片盐碱滩上的苍白贫瘠,但回忆却并不全是黑白片,好多色彩其实也一直在记忆里夸张地招摇……
由于偏僻贫穷,那个年代阿吉拉的色彩更是单调的很,只有军绿和锦兰最常见,人们也只有春节才有新衣服穿,可能这样才会对新年盼了又盼,望眼欲穿,常常是刚过年就开始数还有多久再过年,盯着月份牌希望它再薄点再薄点……总回味新年小碎花的新衣服散发着的独特的香气,或者那香只是我想象出来的?总是偷偷从箱子里拿出来一遍遍看,一遍遍比划……欢喜渗在笑纹儿里。
纱巾飘啊飘---
饰物更是稀罕,好像这时候人们的生活开始慢慢好起来了。我的判断是开始温饱思淫逸了嘛,第一块纱巾是妈妈找人从北京带回来的,那时候的稀罕物大多来自我们眼中的那个神秘世界。那天妈妈打开一个棕色的纸包 ,里面一块淡粉的网眼状纱巾滑了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眼球,那粉色的丝巾薄如蝉翼梦幻一般出现在我眼前,那嫩嫩的颜色是我长那么大见到的最美的颜色 ,在黑灰蓝绿的阵营里习惯了的视觉瞬间被点亮,那颜色质地一直到今天也植在记忆里不肯褪去,我当时那小心脏必是欣喜若狂,后来凡是能戴着它的时候决不会摘取,总是希望别人第一眼看见它,喜欢有风的日子,它就飘着飞舞着摩挲着我的脸庞,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它的存在。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奢侈品,与后来流行的大牌完全不同,它带给我的远非物质所能带来的享受,那块纱巾永远飘在我的记忆里成为一道风景线……再后来流行尼龙纱巾了,妈妈给我买了一块深绿夹杂浅绿的丝巾,它们随我走过了童年,珍藏多年,在搬家后不知所踪,成为记忆中的痛……
后来人们陆续从北京捎回来翻毛皮鞋、女孩儿的丁字皮鞋都开始踏上了阿吉拉的盐碱地。独有那块丝巾对我有特殊的意义,爱马仕也不能比,有时物质背后的东西远非物质本身有价值得多,好像今天的现代化城市再摩登没有文化底蕴也就过于直白而少了韵味,也难让人忘返流连……
还记得脖套吗……
那时一年四季也没两件衣服,记得我们那时冬天一律是里面小碎花棉袄,外面蓝或绿色的罩衣,千篇一律,枯燥的很,可能过于单调总会催生新事物,天性爱美的女人们便发明了脖套,于是在我们的棉袄领子外面多了新玩意儿---脖套儿,用毛线织的,一正一反针织成竖纹双层折叠一下,后面几个暗扣,又保护了棉袄领,又让满身的灰暗出了亮点,流行在冬季,各种颜色,罩衣没两件,脖套却可以花样翻新,女孩子们因这一点点修饰一下子漂亮起来,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脖套后来又演绎成假领子,有毛线织就的,有小花布面的,流行了好一阵子,点点滴滴的变化,阿吉拉逐渐丰富起来,盐碱地的苍白逐渐被人们追求新生活的创造力遮盖,但终究还是贫穷闭塞,也正如此那时的所有因为稀缺才更值得怀念,现在的衣服多的往往是一拉柜门恨不得骨碌满地,却很少有留在记忆里的了……
绣、钩、编织、裁剪缝……阿吉拉女红
颜色多起来后 女孩子们可以做的事也多了,我们开始学绣花,家长用竹子铁丝做了花绷子,买了绣花针绣花线,秀娘做起来,第一个作品是枕套。妈妈买来粉色的确良砸了枕套,我按着爸爸画的图案圈点,虽歪扭却也花绿看了也甚是喜欢,现在应该叫纯有机枕套了。多年后在苏州刺绣的鼻祖地看了苏绣展览,不由慨叹各行各业的博大精深和中国女人的巧手匠心。只有想不到真的没有做不到,奇怪的是并没觉得自己多么拙笨,反而庆幸经历过。后来还绣过门帘,沙发靠垫,简陋的家靠它们温馨了许多,温暖对人们是多么的重要啊,
然后新武器钩针横空出世,小女孩们握着钩针钩假领子、钩茶盘、电视、收音机、沙发的盖单儿,然后毛线出场了,开始织毛衣毛裤手套来替代棉花制品代表生活水平的提高,毛线都是妈妈从北京找人捎回来,后来又改成从呼市捎,那可能代表着本地的毛线开始出名了吧!果然若干年后内蒙古大草原的羊走向了世界,最初不是它的肉,也不是它的毛,而是它的绒,鄂尔多斯因此走向世界,“羊煤钍气”四大产业之首便是它的羊绒衫。
等我上了大学阿吉拉开始流行呢子大衣,都是裁缝店做,一位姓杨的阿姨和一位姓赵的姐是阿吉拉当时主要的裁剪师,估计大部分阿吉拉人都穿过她们的手艺,我妈妈除了小时候给我们做鞋做棉衣裤,还给全家每人都做了呢子大衣,不仅如此还给好多邻居都做过,经常我睡醒了一觉发现妈妈还在蹬缝纫机,妈妈是完美主义者,做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针脚细密,到我这算是手艺失传了。上面说的都是印在了脑子里的算是阿吉拉的女红了吧……
小小的阿吉拉,留给我的却是无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