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如水。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把银晖洒满一屋。一凡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没有一丝睡意。真静,静得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数着“噗通、噗通”的心跳,一、二、三、四……
“啪!” 一声清脆的东西破碎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有本事别回来,死外面得了。”
“我回自己的家,你管得着吗?腿长我自己身上,我爱走就走,爱回就回。”
“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
……
吵闹声此起彼伏,搅得他心烦意乱,他拉过被子,蒙住头,可是,厚厚的棉被也隔不住另一间屋里的争吵。
在一凡的记忆里,爸爸妈妈的生活,好像每天都在争吵中度过,相安无事把一天过完的时候几乎没有。
其实,一凡的父母刚刚结婚的几年,还算是比较美满幸福的家庭。
爸爸叫夏添,与生俱来的勤快,让他闲不下来。从早晨睁开眼睛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妈妈叫苏雪,性格温柔善良,别说骂人,连说话从来都是和风细雨。尤其一凡的出生,更让这个小家充满了欢声笑语。
都说交友需谨慎,事实果真如此,一个人的出现,让温馨的家,变成了行驶在婚姻边缘上,一条左摇右摆的小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搁浅。
一次去外地,夏添一个人正在饭店闷头吃饭:“这不是夏添吗?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夏添抬头一看,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人站在面前,满头黄发,长长的刘海遮住半边脸,让人看不清他的全貌。花衬衫半敞,穿一条没边破洞的牛仔裤。正笑咪咪地望着他。
他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是?”
看到夏添不认识自己,他用手指指着他:“真是的,你仔细看看我是谁。连小时候最好的朋友都不记得了,看来你是发达了,不认识穷哥们儿了。”
他一说话,夏添一下记起了他:“原来是你小子,恕我眼拙,真没认出你,看你,哪有一点小时候的样子呀!”
夏添这句话一点也没说谎,这个人叫张新良,是发小加同学,当然,只是一起读到初中,新良就退学了,听说他父母离异,他跟母亲去了另一个城市,从此失去了联系,没想到在饭店里邂逅。夏添喜出望外,两个人又重新点菜,喝了个昏天黑地。
两个人喝得醉熏熏地出来,新良悄悄在夏添耳边说:“时间还早 我领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保你喜欢。”
夏添迷迷糊糊跟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跟前,见进屋后才看到,外面冷冷清清,屋里却热火朝天。几个人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
“怎么样,玩一把,特别好玩。”新良怂恿着夏添。
“不玩,看看吧!”夏添还有些清醒,拒绝着新良的怂恿。
“这有什么?试试手气,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新良继续劝着夏添。
“要不,就试试。”夏添对新良说,然后走到桌子前。没想到,夏天真赢了,而且好运气一发不可收。
当他走出这个院子,心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赚钱这么容易,自己原来怎么不知道呢?
贪婪让夏添迷失了,而且在贪婪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夏添逐渐沉迷于赌。初试运气还行,慢慢的有输有赢,再后来,就只输不赢了。
开始,苏雪还苦口婆心地劝他,可好话说尽,没起一点作用。慢慢的,苏雪也变了,变得脾气越来越坏,直到后来的不吵不闹,再到后来的无话可说,夏添到是求之不得,落个耳根清净。
然而,让苏雪难以忍受的一件事,导致了他们夫妻感情的彻底破裂。
一天,苏雪出去买东西,遇到了夏添的一个赌友,那个人拦住她东拉西扯,并告诉她,夏添有一次差点把房子输给他,多亏最后一把,扳回一局,不然,嘿嘿。
“滚!”苏雪气得浑身打颤,她万万没想到,曾经把家当成命的丈夫,竟然要拿自己房子当赌注,没有房子还是家吗?
苏雪怒气冲冲地回到家,把还在床上酣睡的夏添拎起来,歇斯底里地喊着:“离婚,离婚。”
“又抽什么风呢?”夏添被突如其来的风暴击懵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把房子抵押当赌注,你还是人吗?我跟你没法过了,必须离婚。”此时的苏雪,咬牙切齿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房子这不是还是我们的吗?还发这么大火干嘛?还要离婚,我明确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婚的。”夏添明显的做贼心虚,说话没有底气,可对于离婚他没敢松口。
“好,既然不离婚,我们分家,从今天开始,你我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苏雪看离婚无望,就做了一个既折磨自己又折磨夏添的决定,分家。这个决定同样也折磨着一凡,他在中间左右为难。
苏雪这次真的说到做到,把夏添的东西全部扔到了西屋,自己住东屋,儿子还住原来的房间,厨房共用,只是各做各的饭,儿子爱在哪边在哪边。
一边是爸,一边是妈,却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一凡有时候幻想,如果他们能再吵架多好,至少一家人能在一起吃饭,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是无法实现的奢求。
苏雪变了,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把家扛了起来,对夏添的存在视而不见,仿佛他是透明的空气。
而最让苏雪头疼的是雨季,几十年的老房子就怕连阴雨,每年都要修修补补。既是这样,她踩着梯子,自己爬上爬下,修补着屋顶。生活已经把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女汉子。
夏添变得每天无精打采,在家里过上了单身汉的生活。苏雪每天只做自己的饭,哪怕是剩饭,也会倒掉。她只给了夏添一个丈夫的名分,一个名存实亡的名分。
夏添思忖着,苏雪也就跟他赌气,过几天努气就会像清晨的露水,随风而散。没承想,这次,苏雪生了真气,不给他悔改的机会,她几次想帮她,都被苏雪冷冷地拒绝。
倒是苏雪,好像很享受这样的日子,每天出出进进,偶尔还会哼几句跑了调的歌,仿佛过得很充实。夏添很奇怪,难道她一个人真的很快乐吗?可是,从表面真看不出她不快乐。
苏雪真的快乐吗?局外人无法回答,一个人的夜,她哭过多少次,流过多少泪,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许,女人的坚强都是停留在表面,脆弱只留在自己一个人的房间。
令她欣慰的是,有一个争气的儿子,一凡一直学习很好,在班级里一直考前三名。
孩子读的是寄宿学校,每个月回家一次,也只能在家待两天。这两天是这个家里的人,最开心也是最盼望的日子,因为平时,家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只要过去半个月,苏雪就掰着手指数日子,到儿子回来这一天,早早做着孩子爱吃的菜,等着,盼着,当听到门口一声“妈,我回来啦!”
“儿子回来了。” 苏雪答应着走出厨房,接过儿子的书包,“热吗?妈给你买了西瓜,赶紧吃一快。”
与妈妈的热情不成正比,一凡脸上没有笑容,显得很疲惫:“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说完径自走到自己屋里,留下苏雪一头雾水,“这孩子,咋了?”
其实一凡并不困,只是一走进家门,他情绪就不高。压抑让他像“逃”一样躲到了自己的房间。
渐渐长大的一凡,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家和同学的家不同。他去过同学家里,同学的爸爸妈妈在一起有说有笑,整个家充满的都是温馨的气氛。
他躺在床上,恍惚之间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着,脸上洋溢着笑,不时说着什么,他猜,应该是商量还有儿子喜欢的什么菜,只见爸爸抬手在妈妈脸上拿下点什么,举到妈妈面前,然后,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可是,突然爸爸妈妈不见了,只有满屋狼藉,地上有碎了的碗、倒了的瓶子、到处扔着的蔬菜。
一凡焦急地一直找到天黑,他急得满头大汗,喊得口干舌燥,就在他感觉找不到路时:“儿子,做梦了吧?别睡了,快起来吃饭。”
他睁开眼睛,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一凡坐到桌前,“儿子,吃这个排骨,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长个大个。这个青菜也是你爱吃的,也要多吃,补充维生素。”苏雪把每样菜都夹了一些放在一凡碗里,然后,笑咪咪地看着一凡,此刻,有儿子在身边,她很满足。
“还是妈做的菜好吃。”一凡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知道,他吃的越多,妈妈越高兴。可是,他奇怪,在可口的饭菜里,总觉得缺点什么滋味,缺什么呢?
吃完饭,看电视的一凡不停地换着频道,眼睛盯着电视,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爸爸一直没回家,她不敢问妈妈,再说,问了妈也不会说。
这时,传来开门的声音,一凡一下跳起来。果然,是爸爸。
“爸爸。”一凡喊着满身疲惫的夏添,突然一种酸楚涌上来,突然有点可怜爸爸了。
“一凡回来了,算计着你该回家了,看看,爸爸给你买什么了。”夏添说着搬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顿时,一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可是他朝思暮想的东西,班里只有两个同学家里有电脑,同学们羡慕的不行,没想到,自己也有电脑了。
“谢谢爸,你没吃饭吧,今天晚上有好多菜没吃完,我去给你热一下,你先歇一歇,饭一会儿就好。”
一凡正要热菜,苏雪过来:“一凡,你要干嘛?”
“我给爸爸热点菜,反正咱俩吃不完。”一凡说着打开煤气灶。
苏雪“啪”地一下关掉了煤气,“不行,不能吃我的饭。”
“妈,你这是干嘛呢?”一凡有点着急,冲妈妈嚷道。
“好了,一凡,我自己随便做点,很快的,你出去看电视吧!”夏添走进来,把一凡推了出去。
一凡气昂昂地回到自己屋里,他想不明白,爸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些年了,为什么不能给对方一个改变的机会呢?既然不离婚,说明彼此心里还有对方,可是,就这么熬着对方,你们何苦为难自己呢?或许,大人的世界永远难懂,婚姻就是这样子的,那我以后还是不要结婚了,也不会要孩子,就不用承受我承受的痛苦。
不管日子是好是坏,是喜是忧,还是按自己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转眼,一凡即将高考。
高考前几天,一凡吞吞吐吐地对妈妈说:“妈,我不想参加高考了。”
“为什么,我就指望你了,你是想气死我吗?你说,到底为什么?”苏雪急得要哭了。
“你看,你和我爸这么多年,不容易,我想出去挣钱养活你俩。”
“不对,这不是理由,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还是当妈的了解儿子,知道他肯定有为难的事。
“好吧!我说,我想,如果我高考成功,我想你跟爸和好,不然,我宁可放弃。”说出了这么多年压在心里,始终不敢开口说的话,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考就不考,你以为你是为我考呀!,你是为自己而考。”苏雪说完不再理睬一凡。
娘俩好像在智斗,现在就看谁有恒心。苏雪毕竟是当妈的人,她怕儿了真犯浑,这么多年的书不是白读了吗?再说,跟这个死人赌了这么多年的气,他已经好些年不赌,他的改变苏雪是看在眼里的,就着孩子给的台阶下,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看儿子没有要走的意思,苏雪沉不住气了。
“好吧!你快上学吧!如果你顺利考上大学,妈就听你的。”一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妈妈竟然同意了。
“妈妈真好。”他拉着妈妈的手转着圈,兴奋得比考了满分还高兴。
一凡坐上了返校的汽车,坐着车还抑制不住脸上的笑。他之所以敢跟妈妈提条件,是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的能力,高考肯定没问题。
他倚在车窗前,看车外的树木向后移动,自己却向着团圆的方向越来越近,一凡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