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乳房》毕淑敏
成慕海:“千万别说出那个病的名称!……那病是睡着的魔鬼,大声叫醒,它就暴跳如雷。”
安疆听到医生说她乳房上的包块很可能是恶性时,由衷地微笑。医生使劲揉眼皮,掉了好几根睫毛。
花岚在丈夫裴华山的西裤口袋里,发现一个电话号码,墨绿色羊羔皮纸,女人笔迹……
海外归来的心理学博士程远青刊出广告,面向社会招募乳腺癌病人,组成心理治疗小组。德高望重的老干部、清秀妩媚的硕士生、现实而又无奈的下岗女工、光鲜照人的白领丽人、行踪诡秘的妓女、性别不明的神秘来客,一个个不相干的生命联成一个紧密的团体,携带着复杂经历,心灵深处生与死的挣扎,爱与恨的冲突,在小组内碰撞成长。
书 | 摘
从我知道得了乳腺癌那一刻起,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女孩了。我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我身体的制高点,我的骄傲,我的爱情和没来得及享受的幸福,就将随着咔嚓一刀,变成可怕的深渊。我想,女人之所以被称为女人,是因为她无比美妙的曲线和这个曲线的功能,它不仅是外在的,更是内在的。当它被损坏之后,我的尊严和勇气,也一起被埋葬了。
越是这样,花岚越看不透自己的丈夫。她仿佛和一堵墙结了婚,除了看到自己的影子,感受到的只是无动于衷。
心理学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问。说来伤感,人们对外太空的了解,比对自己的内心多得多。
她虽然已成为独当一面的临床心理学家,但面对异国人催眠后的喃喃低语,总有隔着冰箱保鲜纸的疏离。你可以看清肌肉的纹理,甚至可以触摸到起伏的骨渣,但它们以一种冰冷的滑腻,拒绝和你的指纹丝丝入扣。那是另类文化浸泡出的橄榄,其中五味,无论她怎样体察,都略逊一筹。
现代人独处的时间太少了,无时无刻不是在人海包围之中,但死亡会单独会见你。
——“死亡不需要讨论。那种感受,刻骨铭心。”——“如果说世上有什么人应该讨论死亡,我以为癌症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是首选。”
死亡虽是孤独的,但你确知有人和你一样恐惧和哀伤之时,力量也随之崛起。
如今,你难道可以随随便便看到死亡的全过程吗?在以前,比如一百年前,比如五十年前,比如现在某些闭塞的村庄,你可以看到。但是在近几十年的城市,特别是大城市,你看不到死亡。这不是因为死亡减少了,是因为死亡被包装起来了。人们害怕死亡,人们对死亡束手无策,人们把死亡看成可以隐蔽起来的东西。于是人们把死亡转移到了医院,人们用冰冷的白布和铿锵作响的医疗器械,把死亡割裂和包裹,然后直接焚化。人们以为这是科技给我们的优越和好处,殊不知这违背了人类的天性。人类是害怕孤独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没有人愿意被陌生人和金属的亮光包围着,但他们到那时已无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