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冰雪瑞士回到巴黎,三个月的交换就要结束了。“遇见”一词或许是对这三个月最好的概括,一个个词语、概念成为了具体的人、景物和故事。
透过惊讶和几乎不能置信的喜悦,她遇见了天空。她的眸光自小窗口出发,响亮的天蓝从那一端出发,在那个美丽的五月清晨,它们彼此相遇了。那一刻真是神圣,我握着她的小手,感觉到她不再只是从笔划结构上认识“天”,她正在惊讶赞叹中体认了那份宽阔、那份坦荡、那份深邃——她面对面地遇见了蓝天,她长大了。——张晓风《遇见》
遇见 | 画
在奥赛博物馆第一次遇到《罗纳河上的星夜》,就像触电一般,无法挪动脚步。厚厚的油画颜料反射着灯光,给画面添了些层次。星光映在河面,似乎随着浪花荡漾,安静之余似乎又有一些对抗,是画家的渴望与无法达到的不安全感之间的矛盾。据说这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他喜欢之胜于扭曲的《星空》。我找遍了明信片、日历、画集,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样的神韵,最后只能空手而归。临走前,我和阿鸣又去了一次奥赛,特地来看梵高。
橘园美术馆陈列了八幅莫奈的巨幅睡莲。安静的睡莲底下潜伏着挣扎,阴森的,幽幽的,模糊的,隐藏着压抑和对抗,看久了还有莫名的恐惧感,确实很震撼,但我不愿再去一次,欢小姐却很喜欢。
从卢浮宫到橘园再到奥赛,一幅一幅地看过来,具有美术天赋的理工女阿鸣一路给我讲解,莫奈阴郁、西斯莱阳光、克劳德洛兰海边的日落带着余晖的温度……遇见以后,这些画似乎被激活了,有了立体的生命,这些著名的画家似乎也有了故事。
《三体》中罗辑想象了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后来这个形象“独立”了,像精神分裂者看到幻象一样。文学家笔下的主人公是他塑造的,却不受他的控制,所以托尔斯泰写到安娜·卡列尼娜卧轨时痛哭不止。或许画家也是如此,依靠想象,他们看到了不同的画面。
遇见 | 法国人
法国人不爱讲英语,还有很多法国人不会讲英语。到达巴黎的第一天,我和阿鸣拖着大箱子到消防处拿宿舍钥匙,在我blabla说了一大堆后,消防大叔认真地跟我讲起了法语,最后在法国姑娘的帮助下,才拿到了寝室钥匙。山下的杂货店小哥努力地跟我们比划;意面店小哥听到我讲英语叹了口气,叫来了英语流利的服务员;银行阿姨用Google translate和我交流;火车站改签取号机上的多语言按钮是坏的,只能靠猜,售票员看见我说“oh, English”,然后努力挤出几个英文单词……正当我们担心未来三个月要如何生存的时候,收到了杨保乐发来的中文邮件,说他了解我们不会法语的留学生活是多么困难,我和阿鸣感动得泪流满面。
杨保乐是一位在法国生长的中法混血儿,法文名叫Paul Yang-Bories,Yang是爸爸的姓,Bories是妈妈的姓。他爸爸年轻时来法留学,与他妈妈相恋,于是就决定留在这里,奇怪的是Paul的爸爸从来不跟他讲中文,但他酷爱中国文化,学习汉语、参加X-china社团,暑假走过中国好几个城市。“人太多”是他对中国深刻的印象。
Paul带我们逛校园,逛“危险的”夜巴黎,教我们做法国派,带我们吃北部特产法国版“煎饼果子”。我们聊法国的历史文化,聊习俗。他说,法国丈母娘老觉得女婿不好;他说,工程是法国男生最理想的专业,女生更喜欢念文学哲学艺术,要是男生读文史哲,父母会不高兴,因为不好找工作,赚不了钱。他说,以前法国女生也会在男生面前示弱,但女权主义逐渐盛行,现在很多女生认为帮她们搬东西是对她们的歧视。
通过他,我们认识到很多高鼻梁眼神深邃帅气的法国小哥。Paul每次都会教我们念法国小哥的名字,可是我们却任性地以“石膏君”“数学小哥”“早起的鸟”“毛衣小哥”来代替。在男女比11:1的Ecole Polytechnique,很遗憾没有认识法国姑娘。
Lionel是Paul汉语班的同学,他操着一口北方口音说:“中国不好,好脏!韩国好多了。”他学中文是“因为中国人不会讲英语,会讲的口音太重,我听不懂,还不如我学中文来得快。”言语间渗透着高冷与傲慢,从此,我和阿鸣称他为“高冷小哥”。
我们惊叹于法国小哥们对烹饪的热爱,他们可以花3个小时做一份千层面,一颗一颗地剥掉蘑菇皮,用上各种工具为了在翻面时保持煎蛋饼的形状。印度小哥总在吃饭前上网看菜谱,念念有词地记下每种原料的比重。数学小哥常抱大腿蹭饭,没有大腿的时候只能一个人孤单地煮意面。红酒小哥没事会开一瓶红酒仔细品尝。
和中国男生一样,他们也爱打游戏,CS什么的,每周五晚上是他们的战斗时间。不同的是,如果我打断他们,他们竟然会立即停止游戏听我讲话!
阿鸣中意绿眼睛的毛衣小哥,因为每次见到他一定穿着墨绿色毛衣,带着木质的眼镜,对还有点婴儿肥,特别有英国人的感觉。毛衣小哥是乐队的键盘手,羽毛球也打得一级棒,大家在厨房做饭聊天时,他特意跑来坐在一边复习功课,好奇怪。不过得知这些之后,阿鸣对他的喜爱就更多了。我偏爱低调的Thomas。Thomas最近失恋,经常在阳台独自抽烟。他不常跟我们说话,起初以为他是高冷,后来发现似乎是因为他英文不好。每次我找借口跟他说话时,石膏君总在一边,皮球就这么踢给了英文超好又热心的石膏君。我总是很沮丧。
攻略上说我们进城必坐的RER B是偷抢高发线路,刚下飞机,我们就在RER B上险些被抢,于是每次出门我和阿鸣都非常小心。前一个月,我们是严重的种族歧视者,看到小黑哥就非常警惕。尽管我们知道,大多数小黑哥都是好人,但还无法避免地觉得不安全。以致我要Paul给我们介绍一位黑人同学,破除对小黑哥的歧视。
巴黎的小偷很奇怪,他们不直接偷直接抢,而是要找很多由头,比如说扔一枚硬币吸引你注意力,然后再偷;先让你签名,然后再抢;先给你系红绳,再勒索你;先假扮警察,说你票有问题,再问你要钱……耗费大量时间,还很可能被识破。
Paul一直强调,巴黎很安全。我们却在他书包拉链上发现了一把锁。他说,这是在中国用的。阿鸣大笑说,中国很安全!
我们都在对方认为很安全的地方锁上了书包拉链。
法国人在地铁上有两大喜好:看书和玩数独。人少的时候,车上大概一半人都会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开始看,很少人用电子阅读器,几乎没有人玩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法国人对数独情有独钟,便利店有专门数独的书,分0-20级,每张报纸必有。从布鲁塞尔回巴黎的大巴上,一位黑人大叔捧着一本数独书玩了一路,RER上老奶奶特意带了好几张剪报,用铅笔做,做完还认真用红笔对答案。
关于法国人的这个喜好,也有一个小段子。在弗洛伦萨的机场,我曾一度想买一本10级的数独杂志在飞机上玩。阿鸣跑过来说干嘛要买,掏出手机啪啪啪把数独九方格拍了下来,说:“这样就不用买了,一个格子玩10分钟,这些够你玩了。”于是我们满足地上了飞机。飞机上我却苦于没有老奶奶的数独神器:铅笔和橡皮,只能用美图秀秀艰难地玩耍。
老奶奶头发花白,画着精致的妆,优雅地看着书,下午烤烤面包;老爷爷戴着贝雷帽,穿着长长的呢子大衣,叼着烟斗。和电影里的一模一样。走在Pont du Arts阿鸣说:“以前看着大家在世界各地,走过那些传说中的风景,现在好像我也看到了。”
对了,学校山脚下老奶奶的面包店里,有我和阿鸣认为全欧洲最好吃的牛角包。
Bonjour! Je voudrais deux croissants! Merci~
作为两名吃货,这是我们会的为数不多的法语。
遇见 | 夜巴黎
夜巴黎,在电影中是美丽的,但在我和阿鸣眼中是危险的。在听到游客被偷的故事和险些被抢后,我们一直坚持天黑前回家。直到在Paul的保护下,我们才胆敢去欣赏巴黎夜景。
埃菲尔铁塔作为法国的标志物,出现在各种书籍电影中。擅长山寨爆款的中国也山寨出了埃菲尔铁塔。新闻说“杭州山寨铁塔被菜地包围”。阿鸣说,我们家广场上就有一个铁塔,简直一模一样。
第一次上铁塔是白天,似乎和山寨版差别不大。但夜晚的铁塔却让我们无比震撼。
第二次来铁塔是在晚饭后,那天刚下过雨,云雾缭绕着塔顶,借着黄色的灯光,铁塔竟多了些柔和。正当我们走到塔底准备回家时,铁塔突然闪烁起来,众人不自禁地“哇!”,我们也跟着奔向最佳拍摄处录像拍照。看着blingbling的铁塔,我们已然词穷,只能不断地说“太美了”和“太爱巴黎!”
以后每次有朋友来巴黎,阿鸣都会带他们去看夜晚的铁塔。于是我们在不同的天气、不同的角度欣赏过闪耀的铁塔。百看不厌。
铁塔下有一群“小黑哥”拿着一大串小铁塔叫卖,小米觉得这些小黑哥和地铁里抢钱的“小黑哥”不一样,他们是好的,因为他们会辛勤劳动。可是阿鸣对从德国来玩耍的方方土君说:“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买小黑哥1欧1个的铁塔,太low了!”于是方方土君花了5倍的钱在铁塔顶的官方纪念品店买了和“小黑哥”那一样的铁塔。
夜晚的铁塔下,塞纳河泛着涟漪,白绿相间的老式地铁哐哐地从桥上驶过,车窗透着黄白色温和的灯光。阿鸣说,这是她最爱的场景。
Paul说,你们觉得巴黎很美吧,我们法国人觉得也就那样。
喂,吃的呢?
回国后大家都问我们有没有去吃米其林三星,真是too young too simple,法国餐远没有传说中的好吃,不喜欢鹅肝,蜗牛还不错,千万不要在法国吃牛排,几乎是生的。但那些不知名的法国甜品却是一级棒!我最爱的是巧克力闪电泡芙Eclair,巧克力牛角包和法国NOVA酸奶。阿鸣最爱原味牛角包,法国男女老少都爱的LU牌王子饼干,Harry牌巧克力豆面包。你们肯定不相信,牛角包有什么好吃的。阿鸣说要去LU工作,让我想起“喜欢吃叉烧小孩的梦想是卖给卖叉烧的”的故事。
昨晚回家的路上,的士电台正播着小朋友巴黎之行的节目。以后呀,我也要带小朋友来,去看blingbling的铁塔,去美术馆一幅一幅地看画,去圣母院和La Chapelle,去看自然博物馆的蚂蚁之家,去吃牛角包和酸奶,讲讲曾经故事,听听他们的惊叹……
一刹遇见,法国,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