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短暂而漫长的阅读,终于读完了徐小斌的《天鹅》。这是我第一次读徐小斌的小说,当时第一眼看到小说题目,在脑海中浮现的就是唯美。在两天的阅读中,也确实至实至名归,除了语言与幻境的唯美,更有对爱情美丽与凄哀的幻化,以及通过小说男女主人公凄美爱情的书写来反抗当代这一主题的亵渎,以及现代社会中人性物化与利欲熏心下的男性的萎缩给爱情带来的硬伤的温馨点醒。用著名文化学者孙郁的话:“那就是对俗界的失望和神界的渴望。”
小说故事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学女音乐系教师和一个二十九岁的边疆少校的传奇爱情故事。仅仅从年龄的悬殊就有一定的吸引力,但作者更多的是用年龄来对抗世俗社会,尤其是功利的爱情观,所以,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古薇虽已至中年,也常年深处象牙塔内,但是仍然远离世俗与社会的“大染缸”,始终保持着自然的情欲和生命力,始终相信并追寻古典的爱情传奇。而男主人公夏宁远因为特殊的家庭背景与身世原因,更是远离都市来保持自身的原始生命力,即是因为爱情,也不远牺牲追求自然与自由的旺盛或野性生命力。就这样,这样的两个远离世俗和保持自然生命力的“天外来人”,在古薇因为一次到边疆的采访相遇,相互因为心底不灭的自然追求对爱情的向外走到了一起,最后,在经历种种误会,尤其是“非典”时期,爱人古薇被误认为非典病人,夏宁远从边疆来到北京并从隔离医院“救”出古薇不幸感染非典,回到军队后默默离开人世。在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中,至美的爱情与决然的逝去的张力,是作者的审美嗜好取向。徐小斌在后记《难产的〈天鹅〉》中这样说道:“我喜欢那种大灾难之下的人性美。无论是冰海沉船还是泰坦尼克都曾令我泪奔。”
小说的是在音乐的伴奏下,在赛里木湖因幻觉看到天鹅引发夏宁远写出歌剧《天鹅》,音乐教师古薇为歌剧谱曲。每一章节都是在音乐专有名词的形式串联下,故事在爱情与音乐中跌宕起伏,但是,在阅读中,明显感觉到音乐与故事情节的分裂,二者的融合度欠缺天衣合缝的自然天成之感,因此,每读到相关音乐知识的书写和介绍,自然就有了一种与爱情故事进展的隔阂感,正如戴潍娜在《巢穴女王,她书写一切骤然而逝的美欲》中写道:“《天鹅》的章节间出现了类似音乐中的停顿;创作主体跳出的刹那,形成一股分裂的力量。”
通过这样一个凄美幻灭的爱情故事,正如小说扉页上的一句话:一半是音乐,一半是传奇。爱情是美的,但是于现实世俗而言,它过于虚幻因而是幻灭的,是存在于人的心灵与精神世界中的。“可你看现在,那些娱记对明星们围追堵截的场面,我都觉得好笑,你说这个时代怎么会追捧这些人呢?这些人有几个是有操守有文化的?一个人是否高贵,是否值得人尊重,与他的地位财富甚至气质修养都无关,最重要的是他的内心。所以,在一个世风日下的时代,我宁远和我真心喜欢的人,去找个桃花源躲起来,留一个干净的内心。”借故事中女主人公古薇之口说出了作者对当下世俗和人心的不满,也间接表达了对于古典爱情的期盼,也许,这正是她写作小说《天鹅》的初衷,用一个纯美凄哀决然的得而复失的爱情故事,来表达对现实庸俗不堪人情世故的不满,尤其是对当今物化人格和功利婚姻的不屑。难怪作者在写女主人公古薇时:“她只想着一句《诗经》:‘……死生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知为什么,她一想到这一句诗,就会泪流满面。如何偕老?她觉得自己的心灵深处,本来已经老了,可现在,突然又回黄转绿。”这是一种对现实的无奈,诗心灵与精神的强烈期盼后的幻觉,难道不更写出了现实人们的欲哭无泪的无力感吗?所以,作者用一个绝美的故事,来表达在现实世俗生活中的那种痛苦与焦灼感。
爱情是美丽和浪漫的,现实是残酷与毁灭的。因此,作者用美好的爱情与现实的无数强大而无形的力量做殊死搏斗。在小说中用男女主人公来反叛现实:“她的心在痛,是钝痛,是那种足以磨损一切生命的钝痛。那种痛并没有因为他的在场而丝毫减弱。她痛得钻进他的怀里,她钻得那么用力,就像要钻进他的身体力,是的她要钻进他的身体里,重新做回他的一根肋骨。”现实社会是如此不堪,足以让人“钝痛”,同时,在男权主宰的社会里,爱情也是时时受伤的,因此,作者对当下爱情中的男性也持一种极大的不满和反抗:“那种痛并没有因为他的在场而丝毫减弱。”在追名逐利、物欲熏心的世俗心态影响下,男性的原始生命力也日益钝化或退化,爱情感受力也变得苍老疲软。这正是作者深处丛林法则的现实最大的焦虑和神伤。“大家都笑贫不笑娼,乌烟瘴气啊!纯真的感情,反而遭人嘲笑!……可叹啊!”“世风日下的时代,奸商横行、盗亦无道,灵魂卑贱至此,世道还能不衰落吗?想想看,现在一个有真才华的人,假如他不会世俗应酬的那一套,会是什么结果,会有无数不才者督之,缚之,以至于戮之!”这就是现实,也是作者身处丛林法则林立的社会感触后的愤懑和反抗。这一切,都是爱情的羁绊,都是造成真爱幻灭和沦丧的深层原因。正如作者在小说中说的:“他还是有人管着,管着他的是部队,类似法海或者玉皇大帝之类的统治者。古今中外,凡是有爱情存在的地方,就有这种统治者。”在此,终于向现实发出了最强烈的反抗。
“那些苦,是说不出来的。苦在心里。但也乐在心里——因为矜持了最初的理想,没有同流合污。”小说女主人公古薇在心里想。正是因为她能在丛林法则的世俗中如此踽踽独行,才保持了凛然于物质世界的高傲与真实,才有了最为热烈的真诚至情至性的爱的力量,虽然受青年时期与特殊年代环节的潜移默化放不开:“上帝给了你一个美丽的身体,你先是被社会环境所束缚,后来又被学问所累,被声誉所累,你一辈子没有活出真正的自己。”但还是能遵循心灵的天性与精神的强悍,尽情敞开赢取自然生命的到来,融入热烈的爱恋。“爱情与自尊无关,在真爱面前,连自尊也不那么重要了。”然而,男主人公夏宁远,却是这个社会的另类一样:“侥幸逃离那魔鬼的,是年轻的,远离都市的,未经太多教化的自然人,譬如她的小远。”但是,深处世俗污浊物化的世界,心里仍时时:“难道就没有既坚持理想又不那么痛苦的路吗?!”相信这也是作者在现世人间的一个天问。
对当今男性物化与欲望吞噬自然原始生命,导致真正自然野性生命力的丧失。小说提说了强烈的控诉:“把埋藏了三千年的魔鬼放出来了。就休想再把它收回去,那魔鬼首先吞噬的自然是男人。”今天的社会,爱情的沦丧,与世道人心有关,与人的物化与欲望的膨胀有关,但更和在这一切的穷尽人欲而对男性自然原始野性有关。所以,作者在利用女主人公内心的愤懑:“为了莫名其妙的‘妇科病’,她吃了总有几百服中药,可是她现在总算知道,她根本没有病,有病的,是她的男人,是这个社会的男人。”而这样一个简单却极其重要的发现,是在世俗社会生活的重重掩盖下,由于夏宁远这个自然具有原始野性的男孩的到啦,在和这样一个真男人的做爱和相思相爱的身心灵肉的相容下,慢慢醒悟和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