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已误辰是枉生】
诗曰:
细读离骚还痛饮,饱看修竹何妨肉。
却说辰昔一时酥倒,注目凝视。姝儿不胜羞赧,便挥手在辰昔眼前一晃,嗔道:“呆燕,看什么呢!没见过仙女呀。”辰昔旋即回神,笑道:“我在想这里真是人间独一无二的仙境呢。”姝儿不解,忙问:“怎么说?”辰昔遂举目望向窗外,又回眸凝视姝儿,乐道:“你瞧,这窗外看的是瑶池仙境,桌上摆的是玉食仙珍,对面坐的是倾城仙姿,可不是人间仙境?凭它高山流水、栖岩隐谷,天涯海角、月地云阶,哪比得上这神院仙府,我再不稀罕去的。”
眼见辰昔炯目似灼,姝儿亦转眸同望那窗外之暮湖夜景,真个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惟一墨暗红色剪影中,飞鸟掠水泛起湖波粼粼、风荷轻举映着杨柳依依,姝儿不觉亦有些痴醉了,遂托腮回瞧辰昔,一面拨弄着盘中匙箸,一面听聆辰昔言语。起初还跟着含笑点头,不想闻至“倾城仙姿”,心中顿时羞涩,倏然又转作鄙蔑,谑道:“我既不倾城也无仙姿,幸好自带防弹衣,挡了你这冷不防的糖衣炮弹。看来这一派纯美仙境里,还藏着一个口蜜腹剑、非奸即盗的大恶人。”辰昔笑接道:“你也太小气了,连一个献媚的机会都不给。再说,我能跟仙女同桌共膳,就是当一辈子的恶人也都乐意。”姝儿自嘬了一小箸面,戏道:“我若真是仙女何须吃这面?你见过哪个仙女天天尽食人间烟火,五谷杂粮顿顿不落的?”辰昔闻言晃头摆手地道:“非也。仙女自然要吃东西的,不然每天的言语行止、打情骂俏,力气从何而来?哪能没有摄入能量,却光往外使力的?难不成你们仙女都会光合作用?”
姝儿嗤然一笑,一时又难辩驳,只得说:“你才会光合作用呢。超脱尘世、长生不老者为仙,人食五谷为百病之源,仙女吃了面还怎么长生不老呢?”辰昔何曾想过这等偏僻怪题,只得一面杜撰,一面吞吞吐吐地道:“那不然仙女吃的什么?难不成顿顿都是龙肝凤髓、熊掌猩唇?”姝儿又道:“佛道皆以辟谷不食为求成之法。酒肉为浊,食之身沉如石,内思淫欲,外惹百病,心不能宁,身不能定,是大俗也。修仙者过午不食,身轻如燕,心比常松,豁朗如海,身似风月,万古不枯,是超凡也。像我这种一饿便要生气,既食米又啖肉的普通女子,怎配得上这仙女二字?”辰昔心忖:“如果这样好的女子犹说自己食米啖肉、不配称仙,那自己岂不就是酒囊饭袋、粪窟泥沟了。”遂一阵搜肠刮肚,恰似心念一闪,笑道:“小时候读《西游记》,便记得里面有孙大圣大闹蟠桃会一节,不仅偷吃了满园仙桃,还扮作赤脚大仙赴蟠桃胜会,偷吃了珍馐百味、异果嘉肴及御酒仙丹,这大会本是王母娘娘邀请一众仙家的,这王母娘娘自己就是仙女,可见仙女也是食桃吃酒的。大抵你说的是修仙之道,却不是成仙后的生活,所以你虽吃了意面、尝了鸡排,却也不耽误做仙女的。”
姝儿心知辰昔乃是引经据典地暗中奉承,一时又无从反驳,却亦不愿他如此遂愿,于是呛道:“还真有你的。——仙女吃蟠桃、饮御酒就算我认了,可这意面、鸡扒乃是西餐,仙女吃西餐,这可有考?”辰昔凝思片刻,笑道:“这个王母娘娘最早出现在《山海经》中,又被称作西王母,居于西山昆仑的瑶池上,可见王母娘娘其实来自西方,先秦时候古罗马也是高度文明,那西王母神通广大,自然能够知道西餐做法,吃顿意面之类的西餐那也是寻常的很。”姝儿闻之便道:“强词夺理,不能算的。”辰昔不服,辩道:“怎么不能算,明明有理有据的。再说你这仙女不正吃着么,事实摆在眼前,现身说法比什么不强?”姝儿嗔道:“不要脸。”辰昔脱口笑道:“要什么脸,脸可不就是用来丢的。”姝儿聆毕摇头笑叹,辰昔亦望着姝儿怔怔痴笑。枉生人阅此,亦感青春少年时,偏能在这寡淡无趣处寻谈玩笑、肆意取悦,可谓心诚气盛、情真意切。全不似虚年之后,虽已百无聊赖,却更懒怠寻人,实乃心繁意沉、情藏不露也。堪叹曰:
少年多语笑,终日遂心娱。
老来三缄口,冷眼观名利。
且说二人对湖餐毕,闲笑一会,不觉便已是夜色旖旎、华灯初上。于是齐出餐厅,又沿那露天弯廊落至剧场南侧,继而绕过剧场正门转向北面驰道,后东穿那北河南湖之桥,至路口右转南行,约过一射之地,终及图书馆口。
拾数级赭黄石梯,便是玻璃檐下那赤红大理石嵌着灰白间砖带的大廊台,台中筑有一座圆坛,外围一圈石凳,中间一围花圃,圃内环立着一面赤红大理石屏,上錾着“图书馆”三个鎏金繁字。绕过圆坛,但见一面巍峨宽阔的弧形玻璃幕墙斜卧西南,面朝东北,晶莹圆润,形如球面。透过这幕密实玻璃,清晰可见内里灯光明耀、灿如白昼,其间同学来往、行色从容。那球面幕墙底部中央,设有两扇玻璃门,一时同学进出不绝。顾、林二人亦自步入,正是一方敞阔廊厅。这厅堂角落,各摆着软皮沙发、桃木桌椅,皆齐整明净,以供书生歇憩。厅左一面二层高墙上,裱有一幅顶天立地的大木架,木框上沿倒挂着数盏聚光灯,一并斜照下来,映得墙面金碧辉煌、裱框熠熠生辉。框中乃是一幅磅礴荡气的求大校歌,一行谱、一行词,自上而下,交错排布,端的是行云流水、笔墨横姿。辰昔瞧着不禁默唱起来:“大不自多、海纳江河,为学无际、际于天地……”一曲未了,辰昔忽觉心潮澎湃,骤将那勤学饱读之志顿又燃了起来,遂举手一挥,夸口唤道:“四年时间,把这里的书都看一遍。”姝儿听毕转眉轻叹,冷笑道:“牛谁不会吹,怎不说四年时间,把求大所有课都听一遍。——再说,这儿的书可是包罗万象的。就你那品味,量也就读些个稗官野史、猎奇小说。别说理工医农,就是经史子集,怕你也看不完、看不懂。”辰昔闻言自是不服,傲道:“谁说的,只要是中文字,可没有我看不懂的。”姝儿摇头哼笑一声,便再不理辰昔,径自望前行去。辰昔见状连忙迈步跟上。
那廊厅前方横着一道玻璃栏珊,隔阻了一众外方游人,仅余右侧两个出入口。那出口竖着探测仪,若遇未消磁之书便即鸣笛报警。入口处则安有玻璃道闸,两扇玻璃片对翅而展,阻断行路,需刷校园卡方得入内。出入口旁,一名制服保安威然赫立、巡察值守,维持一方秩序。辰昔学着姝儿刷了卡,那入口闸机的两叶玻璃翅旋即收束不见,于是辰昔疾步踏入、径至内厅,但见厅中设着好些不曾见过的机器,遂心下好奇,不免举步探看、凝神打量。姝儿跟上前来,半嘲半讽地指点道:“这是借书机、那是还书机,这是消磁的、那是查书的。”又指着最后一排窗口道:“那儿白天还坐有一排工作人员。”不过此时夜深,无人坐岗,顶灯尽熄,令此明媚高堂下,亦余有一帘幽谧的宽桌阔台,倒也柔和暧昧。
辰昔自是别开眼界、耳目一新,意欲四处游冶,不期姝儿又问:“你想去几楼?”辰昔忙回问:“这儿共有几楼?”姝儿白了一眼,叹道:“有个大诗人号称要读完整个图书馆呢,却连书馆有几楼都不晓得,真是无知者无畏。”辰昔殊无可辩,只得憨笑解嘲,姝儿遂将负一至四楼的书籍排布叙说一番,辰昔不住蹙眉颔首,心内忖道:“天,这起码要一年读一层多,才能够四年读的完也。”亦不由地畏难起来。岂知姝儿又顺口提说四楼犹有一座屋顶花园。辰昔闻之,倏然又起了精神,忙央姝儿带他去瞧。姝儿摇头笑道:“你到底是不是来看书的。”辰昔依是缠绵苦求,央道:“好姐姐、好妹妹,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劳逸结合更有效,咱去楼顶转一转,一会看书更专注。”如此“姐姐妹妹”地混叫了好一通,姝儿被缠得无奈,苦笑道:“我看你还没劳,光剩逸了,就这还想看完整个图书馆呢,真是一天打鱼,全年晒网。”口中虽如此说,却亦旋身领他往电梯间去了。
正欲举步,忽听有人轻声唤道:“辰昔。”顾、林二人驻足寻声瞧去,原是宋烨肃挥手走来,遂忙招手称呼。那烨肃军训之初便被勒令刮净胡子,如今才一两日竟又是髭须短密的了。未及细瞧,那烨肃便已近前,又小声笑道:“你俩总算听见了,唤你们三四声都有了。”姝儿亦轻声笑道:“你可是喊他呢,我又不叫这名,怎好应呢。”烨肃乐道:“只怪他比你大好些,远远地看着显眼,所以光叫他了。上帝作证,众生平等,我爱众生,岂敢有偏差的。”姝儿谑道:“这倒是个博爱的好借口,算我现学一招。”辰昔随口笑问:“你怎么在这呢?”烨肃回道:“还书呗,然后再借几本。这馆的细类书太少,就那几本,听说玉溪校区的图书馆里才多一些。”顾、林二人闻言皆往烨肃掌中瞥觑,烨肃见状便奉上手中之书与两人瞧,原是一本《忏悔录》,一本《上帝之城》。姝儿略窥一眼,接道:“是呢,专业一点、深一点的书都跟着研究生走的,咱们文科的书多在玉溪那边,这儿不过是些通识的、基础的,要么就是闲书、故事书。”烨肃点头称是。辰昔问道:“刚来还是准备回去?”烨肃答道:“回去。上面人多,不自在,空气也不好,还是宿舍看书舒服。不过看书当如修行,不能太舒服。所以我也很纠结,常逼自己来这看,但总架不住又想回宿舍。终究还是我的定念不行。”辰昔笑道:“我在宿舍看不到一页,就觉困了,只想上床睡觉。”姝儿蔑瞧一眼辰昔,旋向烨肃赞道:“你能在宿舍看书,怎说定念还不强呢?果然是学渣常狂妄,学霸总谦虚,你这就是奔着大哲学家去了呀。”烨肃道:“哪里,还差得远。我就是爱看与学习无关的闲书。——在宿舍开了台灯、戴着耳塞,经常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姝儿笑道:“这可是无我之境了,诗仙书圣才做得到的。”烨肃羞道:“你可别夸我,最怕人夸我。”又岔问道:“你们刚来?”辰昔道:“我才第一次来呢,正准备上去瞧瞧。”烨肃遂道:“那你俩慢慢逛,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便与顾、林二人道别离去。
待烨肃行远,姝儿低声暗道:“还真有人看《忏悔录》、《上帝之城》这种书呢。”辰昔亦不知那是何书,只含混道:“信仰自由嘛,哪有书是不能看的,岂有文章倾社稷,自古奸佞覆乾坤。”姝儿笑道:“三观还挺正。”一语未了,二人便已踱至电梯厅。正对电梯的墙沿架有一面俏皮书橱,上贴着“爱心书屋”四个大字,正是同学捐书纳简之处。不时梯停门开,二人寻入,直升四楼。待出梯厅,又迈过一室书屋,竟见墙角处隐有一间小小餐厅,须穿过窄廊方能入内。那厅里陈设着数张圆桌方椅,自是整洁简约,尚有好些同学落桌就餐。辰昔喜道:“下次看书可以来这儿吃,倒很方便。”不想姝儿掩口耳语道:“听学长们说,这个餐厅没有厨房的,就是拿酱包热一下,淋到饭上,就跟泡面似的。”辰昔遂又瞟探一眼,果见众人所食皆为浇汁盖饭,所盛盘碟倒是浑圆大方。
复行数步,二人跨出一道玻璃门,门外却是一处绿茵花园,目之所及尽是草郁木葱、花缠叶绕的,园中恰有一池浅水,波面如镜、清澈见底。那水底更有一层鹅石嶙峋,间嵌着青泥软腻。水中几尾细鱼自得其乐,时而游游停停,时而浮浮沉沉,倒是悠哉惬意。池沿遍布着碧草翡蔬、藤蔓灌木,排布得错落有致、蜿蜒起伏,自远望去,满目青枝绿叶、苍翠欲滴。辰昔不禁心道:“真好一处空中花园,若能在此读书写字,亦不枉寒窗积年。”思忖间,不觉二人已绕着鹅石芳径环池游赏了一圈,遂又依岔道漫步至屋檐边观览。二人远眺湖山,极目望去,只见是烟笼秋水、夜蒙山影,天地间尽是幽幽缈缈的,倒也别有一番情致。辰昔喜不自胜,举目望望山水,又转眸瞧瞧姝儿,贪睹一阵,倏然情至,即兴赋诗一首,悠然吟道:
“映入两池成三月,悬向孤山只半明。
花照玉人绝双娇,草结连理誓一心。
月色溶溶山隐隐,花草济济人依依。
碧水揉碎三千梦,暖风薰醉满天星。”
一诗诵毕,却见姝儿恰斜眼瞧他,先是含笑不语,后便摇头嗟叹,辰昔见状忙问:“怎么,不好么?”姝儿叹道:“诗倒还行,只是你没得救了。”辰昔忙问道:“这怎么说?”姝儿答道:“那我班门弄斧,也作一首。”辰昔闻言连忙抱拳作揖,笑道:“仙子切勿谦,某洗耳恭听。”姝儿遂望月凝思了一阵,继又清了清嗓,柔声念道:
“紫金湖畔筑新馆,万卷藏书充栋宇。
熠熠灯下传书声,莹莹窗前白露泠。
旧牍新简盈高楼,书斋传香十万里。
茶墨馥郁书声朗,引得鸿鹄下青云。
穿云直坠三千尺,两翅东风驾屋顶。
山影遥遥水迢迢,花草幽幽月袅袅。
良宵美景通一顾,纸上诗书不堪吟。
不计长安鹏程远,却道登临为月明。
鲲鱼不嫌东湖小,鹰鸟留恋池边林。
水甘山美弟子醉,忘煞经史与子集。
风月自古不读书,花草从来无诗韵。
惹尽骚客千年叹,无非自家悲与喜。
心心念念邀书馆,兢兢业业赏花庭。
矢志阅尽世间书,登楼遍览湖山景。
临风一曲江山艳,只字不闻书卷影。
寄言古今读书郎,莫效此鹊空会鸣。”
辰昔听罢,不觉地面红耳赤、局促不安起来,心内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姝儿才藻艳逸、文采风流,堪堪霎时光景便作得一篇美妙长诗,直令人钦服得五体投地;恨的是她那伶牙俐齿、绣口锦心,在诗里尽是指桑骂槐、旁敲侧击,直将自己讽得赧颜汗下、无地自容,可偏又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叫人无从辩驳,只是火辣辣地烧着脸。
姝儿觑见辰昔低头不语,亦觉自己讽得过了,只是她如今意在劝诲,此刻正要激他一激,故只说:“临时起兴,来不及细琢磨,想到什么就念什么,怕是不好。”辰昔听毕忙止住道:“这要还不好,什么才是好呢?简直好得了不得。”姝儿侧屈一礼,凝眸笑道:“承蒙大诗人谬爱,小女子幸甚。”辰昔两靥炽热,惭道:“这会还叫我什么‘大诗人’呢,如今这三字简直要我羞死,你才是真正的大诗人。如今你诗里诗外都将我说得体无完肤,我真就成了那只会空鸣的鹊儿了。”姝儿笑道:“那可是你多心了,我也全没那意思,玩笑话你也信的?你读书也罢,不读书也罢,又不干我的事,我吃饱了来说你?——不过你既有这觉悟,倒也孺子可教,我收回前言,你还算有救。”岂料辰昔闻言竟凝目注望着姝儿,痴道:“我这病也只有你能救,再没人能的了。”话音未落,便唬得姝儿手足无措,连忙提裙原地旋转了一圈,谑道:“你戏精上身啊你,这是要拿我当药引子呢?——走吧,下面的书才是真能救你的药呢。”说罢便推辰昔回至屋内,觅着一道旋转楼梯,蜿蜒蹑步下至三楼。
原来这三楼乃是文史哲类书卷,正合辰昔所好,遂姝儿私心领他至此,免他费力寻索。辰昔沿路环顾,只见馆内角落皆安有桌椅,亦连廊道中央犹自摆着两列沙发,背靠而设,以供莘莘学子怡坐静读。整个书馆皆是悄无声息的,偶有轻声细语,抑或键盘敲击、水杯碰撞之声,喃喃絮絮,交错相闻。二人蹑步入室,但见两连书架高比大衣橱、宽似巨石屏,前后铺陈,鳞次排布,书柜中插架万轴,卷帙浩繁,密密叠叠,不可胜数。左侧柜旁,一溜黑皮三人沙发首尾相接、一字联排,中有方几相间,皆倚靠着合金玻璃格栅。右面窗下,两连简雅敦实的宽桌高椅整齐对列、罗布成阵,皆以实木筑就,端立于书柜之侧。辰昔探身侧望,惟见这两处早已座无虚席、一位难求了。于是只得跟着姝儿没入书架之中,在文林卷海间漫步停留、翻览卷籍。是时,姝儿忽停步于一座书柜前,仔细地抽出一部书品阅起来。辰昔觑眼瞧去,原是一部《霍乱时期的爱情》。见姝儿入神,不好搅扰,辰昔便在近旁随意寻书翻阅,正巧拣出一部,一瞧书目,乃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便浏览起来。
亦不知多久,姝儿终于回神,却怏怏地又将那书插放了回去,辰昔见状忙合书挨向姝儿耳畔问道:“看了那么久,怎么又放回去了?不好么?”姝儿细声回道:“书还不错,只是我卡上借满了,下次再借吧。”辰昔听毕便一把将那书又寻了出来,和自己那本一齐奉在手中,笑道:“这算得上什么事,我卡上一本没有,替你借了不就好了。”连日来,姝儿亦知晓了辰昔的偏僻痴性,是最不爱自己与他客气的,客气便是生分,无端就要恼的,况占他卡上一本书的名额也算不得什么大便宜,故亦不推辞,只笑道:“你自己去找爱看的书去,跟着我做什么。”辰昔听罢,只当姝儿要赶他走,心下顿有恼气,幸而姝儿又道:“这儿不好随便说话的,咱们各找各爱,我一会就去找你。”辰昔闻得“一会去找你”,心中便又和悦起来,乐道:“看到什么好的,只管拿来,我替你借。”姝儿含笑点头,便推着辰昔让走。辰昔虽犹欲跟着,奈何话已至此,若不走亦自觉英雄气短了,故只得踱步离去,挪至了那遥隔四五座书架之处。暗中偷隔书缝望去,却只隐隐瞧见姝儿的一抹衣衫颜色,顿觉心内空落落的,遂百无聊赖地随手拣书闲览起来,偏又是心躁难安,无法宁神静阅。于是辰昔不时地翻翻这本,瞧瞧那册,择出这篇,又插回那卷,实不过走马观花般检览书目,又蜻蜓点水似的囫囵吞阅,继而心猿意马地挑读几段。可恨那些文字虽都认得,却皆如浮光掠影、堆砌拼凑一般,不知所云,合书便忘。如此枉读虚阅一阵,终于等至姝儿来寻,却见她两手空空、未执一书,便问:“怎么不多借些书?刚就没有看中的?”姝儿笑道:“一时哪看得了这许多,宿舍还一堆,再有你这本,够够的了。”说毕便领辰昔同下楼去。两人寻至一楼内厅,姝儿又教辰昔操弄借书,于那些机器上刷卡、扫条码、消磁。须臾手续齐备,二人便自那竖有探测仪的出口行出,又自那玻璃球面幕门步离,继而穿过赤红大理石铺就的廊台,绕过圆形绛色花坛,踏下数级赭黄石阶,方算是离了书馆。
夜雾如纱、星月朦胧,两人和着当空月色与盏盏晚灯,西过宜山桥,南绕月牙楼,斜穿文化广场,一路说说笑笑,径回至蓝田学园。瞧见园门前那排琳琅店铺,大抵也因不愿分别,辰昔便又沿途问询起来,南侧半街的商铺有麻辣烫、蛋饼粽子、超市、奶茶,姝儿却始终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直至问及奶茶,姝儿忽然回眸问道:“你是不是真想喝?”辰昔喜道:“那当然,我对奶茶没有抵抗力的。”姝儿便道:“那好,不过须是我请你,你若再抢着买单,我就不要了。”辰昔脱口道:“那怎么行,哪里有花女生钱的,不成小白脸了。”姝儿恨觑一眼辰昔,斩截道:“那我不要了,回去吧。”辰昔听毕却不肯,连忙求饶,急道:“要不AA可好?”姝儿决道:“不要,AA的话你自己买,我不要。”辰昔赔笑道:“那买一杯咱一起喝。”姝儿道:“不要,我买一杯你喝,倒还考虑。”说话间,那方寸大小的奶茶铺便已近在眼前,若再争执不下,恐便错过无疑了,辰昔忙道:“那行,就这样。”于是两人近前点饮,姝儿将单付了,甚为欣悦。辰昔见状幽道——也不知辰昔到底所说为何,下回分解。叹:
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