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雅的青春预言

当窗外的阳光晃荡良久终于光临寒意逼人的教室,折射在玻璃上的光晕让江晓然勉强摆脱了朦胧的睡意,他盯着课本上密布的英文字符,脑子里却只想着两件事——三班的陈可还有下课。

或许是太过专注,以至于江晓然没听见英语老师Mr.刘在唤他的名字,直到同桌拉了拉他的衣角,方才仓皇起身,只见Mr.刘面露愠色,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敲击讲台,像愤愤啄米的公鸡。

完蛋了,他心想。

“江晓然,第二单元单词抄十遍,明天上午放到我办公桌。”Mr.刘说完,全然不顾广播里响彻整个教学楼的下课铃声,而是故意抬手看了看自己的牛皮瑞士表——自从Mr.刘有了这块表后,江晓然发现无论课上课下,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转动手腕,好让表调整到最佳位置,不像手上戴了块表,更像表上戴了只手,江晓然因而怀疑过他是不是得了间歇性癫痫——Mr.l刘以食指尖轻叩表盖,频频点头,直到在表上敲完一个四拍才说,“好,下课!”

教室门口频频吹来的呼呼冷风,并不能吹散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活力与激情,一到下课,前一秒还死气沉沉的班级立马恢复了生机。男女生迅速分成几个群组,自然而然围成圈,聊得热火朝天。冬日的寒风从教室的一头吹到另一头,黑板右上角挂着的日历随风翻飞,今天是2012年12月21日,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就在明天,对于唯恐天下不乱的中学生来说,这是最好的谈资。

学校倒塌、太阳陨落、物种灭绝、人类不复存在。纷杂的话语在江晓然耳边嗡嗡作响,他没有参与这些讨论,而是打开练习本,准备抄写单词。

世界末日,去他妈的,就算明天真是末日,今天还不是要写作业。

江晓然提笔,却只划出来几道白痕。这鬼天气,笔都冻靡了,他一边暗骂一边用力地甩手,直到笔头露出水渍。他正准备与作业再纠缠下去,一双大手从天而降盖住了本子,是三班的方洲,跟他从小玩到大的狐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班里的。

“江晓然,出来!有话跟你说。”方洲贱兮兮笑道。

“有话就在这儿说,”江晓然仰头看他,“我忙得很。”

“明天世界末日了。”方洲低声说。

“关我屁事。”

“怎么?你不信啊。”

江晓然拨开方洲的手,写了两个单词发现笔又断水了,他气恼地说:“傻子才信!”

“你先别写啦。”方洲不满自己被忽视,一把抓起他的本子向外抛去,蓝白相间的练习本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弧线,从二楼的窗台落下,摔进草丛。

“方洲,你他妈真是个杂种!” 江晓然从座位上跳起给了他胸口一拳,跑下楼去。

方洲在一楼拐角处等了一会,看到捡回本子的江晓然,他忙走向前,一只手拦住江晓然,另一只手捂着胸口,佯作疼痛:“真狠啊。”

“活该!”江晓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到底要干嘛?”

“真有事跟你说,”方洲瞥了瞥周围,确认无人后,凑到耳边说,“晚上10点半,来后园,我们溜到外面去。”

“你他妈疯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上个月打架刚被处分。”

“小点声,”方洲拍了拍江晓然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放心,不会被发现的,再说反正明天世界末日了,到时候学校可能都没了,谁还管处分啊。”

“世界末日,玛雅预言?你小说看傻了?晚上我不去。”江晓然一口回绝。

“你确定?”方洲挑起一边的眉毛,讪笑着。

“不去!“

“陈可会去,“方洲故意把可这个字拉得很长,”我还跟她说了你一定去。“

“……”

听到陈可的名字,江晓然心里一阵悸动。

他和陈可还有方洲三个人打小学就很要好,他们家离得很近,三人的友谊始于一同上下学,忠于互相抄作业。上了初中,江晓然被分到了一班,很少能看见陈可,而方洲恰巧和陈可都分在了三班,这倒是让他又慕又妒。

“我……”

熟悉又恼人的上课铃响起,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走了,晚上见。”还没等江晓然说话,方洲就笑着跑开了。

黑板上工工整整写着三角形内角和定理的三种证明方法,讲台上年轻的数学老师意气风发,口若悬河,但江晓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在想陈可,想晚上,还有明天。

讲完全部内容,还没到下课,数学老师便开始大谈时事,说什么某朴性女子当选了韩国总统;俄罗斯近期或许会和美国一战……末了还说到玛雅预言并没有科学依据,同学们安心学习教室里顿时嘘声一片。

江晓然觉得数学老师说得对,世界末日,太扯了。

晚自习的时候,室内室外温度都更低了,窗户披上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江晓然旁边有俩女同学不住地吸着鼻子,后桌也总有人时不时摩挲手掌,从中汲取不多的热量,发出“吱吱”的微响。江晓然紧了紧上身宽大的棉校服,试图捂住裸露在外的脖子,好抵御凭空的冷气。

趁坐班老师出去的间隙,班里又有不安分的人开始讨论起了玛雅预言,还讨论起假如末日来临老师和学生哪个会先死。

离世界末日只剩几个小时,大家都很兴奋,但这种兴奋没持续多久就被半道回来的老师掐断了。教室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写字的“沙沙”声。

江晓然因为白天被Mr.刘“特殊关照”,作业比别人都多,他抄写到手腕酸痛,也才完成了一半。

Mr.刘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江晓然不由地骂道。

实在有点累了,他放下笔,抬手抹去窗玻璃上的雾气,对着窗外的黑夜发呆。冬至日的月亮高悬于天际,与几许繁星为伴,出齐的亮堂。如水的月光照在校园的香樟树上,冷风掠过枝头,成群的麻雀“叽叽”地啼叫。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校园的学习生活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

寝室熄灯的晚铃在9点钟准时响起,走廊上,纪检部干事打着明晃晃的手电筒挨个开门清点人数,在严格的制度下,大家都闭着眼或是真睡或是装睡,没有人敢说话。过了一会,寝室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白天的怪谈渐渐在睡梦中被遗忘。

躺在床上,江晓然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思绪繁乱,漫游在冬日的校园,漫游在今天的课堂,最后漫游到陈可的笑脸上,那是他情窦初开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暗恋的对象。

床头的电子闹钟发出微弱的光亮,又忽地暗灭,江晓然起身,轻声唤舍友的名字,确认他们都睡着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他爬上底楼浴室的窗台,右手扶着墙壁,压低身子,暗暗发力,一跳,踩在了宿舍门口的草坪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他环顾四周,第一次发现校园是那么的静谧深幽。

走在冬日的校园,纯白色的细碎从天而降,先是一滴落在江晓然的头上,后越来越多,像是纷纷扬扬的羽毛,冰冰凉凉。

下雪了。

他抹了把脸,加快了脚步。

学校后园,陈可和方洲都已经在了。见到陈可,江晓然嘴角忍不住上扬。

方洲一把揽住江晓然的脖子,打趣道:“刚刚陈可还讲,你要是放我们鸽子就死定了。”

“冷死啦!” 陈可嘟起嘴儿,“江晓然,你迟到了,再不来我们可不等你。“

陈可扎着一头马尾辫,前梢的刘海垂吊在额头上,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她的脸红扑扑的,像涂了腮红,脖子上戴着的淡蓝色围巾打成小蝴蝶结状,捂得严严实实。 双手插在上衣兜里,见江晓然姗姗来迟,伸手拍了他一下,上衣附着的雪顿时在空气中四散开。

“抱歉啦。”江晓然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再去看陈可,他觉得今晚的陈可格外好看。

“三巨头成功会晤,出发!”方洲指向一栏之隔的校外发出号令。

子夜的雪如同阳春三月柳絮,逐渐跋扈飞扬起来,落在寂静的校园、落在空旷的大街、落在每个行人肩头。不期而至的雪,将纷杂的痕迹掩埋,没有人会知道,在这个夜晚,有三个初中生偷偷跑出了校园。

雪花笼罩街市,街角路灯昏黄,三个初中生漫无目的地走在雪雾迷蒙的大街上。

好冷,江晓然觉得鼻头酸疼,连呼出的白烟也带着阵阵凉意。他看向陈可,她把半个头都埋进了那条蓝色围巾里。

“咱们这里有好几年没下雪了吧。”陈可说道。

“你们说会不会和玛雅预言有关。” 方洲又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说。

“世界末日?那我被Mr.刘罚的英语作业就不用写了,”江晓然挖苦道,“你不会真信吧?”

“我当然信,那可是五大预言中唯一尚未被证实的预言!”方洲强调了‘唯一‘两字,试图证明玛雅人的神力。

“那你呢,陈可。”

“我……半信。”

陈可说完又补了一句,“万一明天真是世界末日,我可不想和学校埋在一起。”

“没错。”方洲表示认同。

“对了,现在几点了!” 方洲陡然加大音量吓了江晓然一跳。

他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陈可指了指街对面的杂货店,老旧的店门有白炽灯光微亮,隔着玻璃门可以看到那个常常卖烟给中学生的秃头老板,还有白墙上悬挂的石英钟表——11点35。距离玛雅人所说的世界末日不到半个小时。

“还有时间,我们要不庆祝一下吧。“ 陈可提议。

江晓然问:“庆祝什么?”

“当然是……庆祝明天,”陈可说,“喝点酒怎么样?”

“好主意!”方洲立即附和道。

“我去买!”没等江晓然回应,陈可已经跑向了街对面的杂货店。雪花和路灯的剪影被她抛在了身后。

方洲这时拍了拍江晓然的肩膀忽地说道:“江晓然,我觉得你今天应该表白的。”

“跟谁表白?“江晓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脸从双颊红到了耳根。

“别装了,你喜欢陈可,对吧。“

“……”

方洲仰头,故作风雅地说:“世界末日和雪,不是很浪漫吗。“

“滚,傻子。”

陈可推开店面,也推开了冷风,她拎着袋子,得意地摇着手中的啤酒宛如摇晃铃铛。雪扑在她的马尾辫上,她笑着从雪中跑来。

在傍湖而依的六角凉亭,三人并排而坐。这地方对他们来说再好不过,既离学校不太远,又可以暂时躲雪,甚至还有湖中美景可供观赏。

江晓然拉开啤酒上的铁环,微微白烟和泡沫从口子里冒出。

“敬世界末日。”

“也敬明天。”

“干杯!”

啤酒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晓然之前没有喝过酒,一口下去嗓子温温热热的,酒的味道并不好,又苦又涩。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在酒精的催化下,他慢慢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了。他的余光瞄向陈可,陈可的眉毛和鼻子拧作一团,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显然是和他一样被酒苦到。

只有方州像是要炫耀自己的酒力,将手中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指着面目狰狞的两人大笑。

喝了大半罐酒,江晓然浑身发热,脑子嗡嗡响,他看着还在抿嘴一点点嘬酒的陈可,看着凉亭外纷纷飞雪,想起方洲刚刚对他说的话——世界末日和雪,不是很浪漫吗——好像挺有道理的。

天上月在发亮,明明是雪夜,但没有人注意到,厚厚的云层没有遮住月光。夜色还很长,明月穿过云层,穿过白雪,洒进六角凉亭,细碎的光打在长长的影子上,增添一抹微亮。

多好的夜晚啊,好像什么也不会发生。

倏然,方洲毫无征兆地起身,摇动着手中的空罐奋力丢向湖水中央,“去你妈的世界末日!”啤酒罐“咚”的落入水中,顷刻又浮出水面,摇摆、飘荡。

醉了,江晓然心想,方洲应该也是第一次喝酒,酒量真的差得要命。

方州捂着胸口一阵干呕,半蹲下来,深呼了一口气,带酒味的白气在雪中消散。

“没事吧?”

陈可和江晓然忙起身轻拍他的后背。

“当然没事,一会就好。”方洲摆摆手,踉跄着走向垃圾箱。

“活该!不会喝酒还装。” 陈可看着方洲的背影扑哧发笑。

“……”

“江晓然,你不会也醉了吧!“

她回过头,突然发现江晓然正站在雪中,怔怔地望着天空。

就在刚才,天幕成了一片漩涡,围绕着光芒逐渐暗淡的月亮,有暮气沉沉的云团在转动。昏暗的天空在下沉,一帧一帧,不断缩短着与地平线的间距。

不会吧,难道真的世界末日了?江晓然汗毛直立,强烈的预感如钢针直刺他的心脏。一瞬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猛然转头,借着沉沉暮色,借着大雪与几分酒意,终于鼓起勇气对身边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说,“陈可,我喜欢你!“

遥远的天际传来不合时宜的爆裂巨响,这是能盖住海啸山呼的分贝,粗鲁又蛮横地阻拦了少年纯情的告白。大地于此刻震颤,道道裂纹向四周蔓延、席卷。先倒下的是树,粗壮的枝干横亘在马路中间,挡住了还在行驶的车辆。叫骂声、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落。

“江晓然,你说什么?“陈可大喊,”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我也不知道!“

水泥石柱开始抖动,尘灰从亭盖处落下。

“妈的,世界末日了!“方洲喘着粗气跑来,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粘液,”快逃啊!“

三人刚跑到马路上,凉亭在身后轰然倒塌,从残垣中竖竖飘起的,已分不清是雪还是灰。

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本能促使他们往学校跑去。经过杂货店,秃头老板正慌乱地拉开抽屉把纸钱胡乱塞进口袋,江晓然瞥了一眼那白墙上的石英钟表,它已不再走动,内部的时针、分针、秒针交相重叠在一起,笔直指向12。

街边路灯发出滋滋声,随后熄灭,鳞次栉比的房屋中灭掉的光,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栋接着一栋,断电了,整个街市彻底遁入黑夜之中。大地龟裂得更深,密密麻麻的褶痕错综复杂的相交、延伸。 不多时,楼房终于过了崩溃的临界点,先是向上窜,然后摇摆,无数石块随之摔下,卷起了茫茫多的烟尘。

江晓然、陈可、方洲站着学校门口,任凭雪模糊视线,没有人开口说话,沉默的感伤与今夜的喧嚣并存。

教学楼门面上原来印着一行醒目的烫金大字,那是他们的校训——“ 一切为了明天“,现在什么都看不到,教学楼没了,食堂寝室都没了,后园也没了,学校成了一片废墟,被埋在废墟之下的,是他们的老师和同学。

明天不再需要上学,可他们都已经没有了明天。

死亡的恐惧蔓延至每一条街道,每一个人。方洲不再谈论末日和雪,他对世界末日的期待早已化为泡影。陈可面色惨白,她的嘴唇哆嗦着,好像想说什么,却只张了张嘴,两眼不住地闪动。江晓然紧握住陈可冰凉的手,那句“我喜欢你“现在怎么也说不出来。

大地晃动不止,不远处的高架被拦腰截成两半,上面有汽车落下,径直摔得粉碎。

“这里……不安全,我们走吧。“方洲无力地开口。

他们仨不知道跑到了哪条街,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一路上不时有房屋倾塌,石灰墙碎片在路中飞散,周遭已是满目疮痍,街头的人们哭喊着、哀嚎着逃窜,竭力在死亡的缝隙里找寻一线生机。

在一片混乱中,江晓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果不是他手腕上戴着那块牛皮瑞士表,江晓然险些认不出来——是Mr.刘,一条屋梁压着在他的脚踝,半个身子被厚厚的石板夹住,只露出了头和手。他长发凌乱,头被砸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顺着眼角横流;手腕沾满了沙砾和灰,还戴着手上的那只瑞士表已不复往昔,牛皮带多处磨损,盖子上有了几道裂纹,里面的指针悬停在象征着12的符号上,不再走动。

江晓然忙凑向前叫他 “刘老师,刘老师!“

没有回应。

“他晕过去了!“

“怎么办?“

“先止血!“

“用什么止啊!“

慌乱中,陈可取下围巾,包住了Mr.刘的头,淡蓝色的围巾泛出红晕,她感受到了血的温度,手因战栗抖个不停。

“来!”江晓然抓着石板的一头,牙关紧咬:“方洲,快!把这个挪开。“

“抬!”

江晓然和方洲将全身的力气倾注在手上,沉重的石板一点点偏移,给Mr.刘腾出了逃生的空间。粗粝边角将两人的手磨出了累累伤痕,温热的血在掌心缓缓流动。

距离Mr.刘不远处的石板层下,有女人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江晓然听见了,而且听得特别清楚,但此时他们也顾不上别的人了。大地仍在抖动,雪仍下个不停,无尽的黑夜恣意地奏起绝望乐章。

“先把刘老师拖出来。“

江晓然和方舟一人扶一边,小心翼翼地支撑着Mr.刘站起来。他们闻到了Mr.刘湿透的白色衬衣上散发出的刺鼻酒味。

“带老师去……”

江晓然话音未落,头部突然被重物猛击了一下,脑袋嗡嗡作来响,腿脚发软,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砸向他的是酒吧灯牌。周围的楼房由于忍受不住无休止的震动,发生了二次坍塌,大块大块的混凝土和各种杂物无序地落下。

时间抛下行人自顾走动,大雪逐步盖住了道路,也埋掉倒下的建筑;天际的漩涡以更快的速度转动、下沉,月亮已经完全隐去,现在万物都处在漩涡中心,末日狂欢迎来最高潮,任何人都不能幸免。

江晓然微眯着眼,片片雪花落在他的眼前,一幕幕画面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教室,后园,世界末日和雪,方洲,还有陈可……

意识渐渐模糊,心跳也越来越慢,他闭上眼,最后有个念头如莹莹流星闪过——对了,我的英语作业还没写完。

我,还没跟陈可告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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