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写于2019年6月10日,首发于简书。
惯性,或者说临界状态,在英文里翻译作:inertia.
Inertia 英[ɪˈnɜ:ʃə] 美[ɪˈnɜ:rʃə]
n.<物>惯性,惰性; 迟钝; 不活动;
其实每个人都体会过何为惯性:当你在一辆均匀驾驶的车里突然遭遇急刹车,你的身体被安全带紧紧拖拽在座位上的感觉,就是最直观的惯性力的体现。这种经验也可能是我们最常能感受到的惯性了。
而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都能观察到:要突破一个惯性状态的临界点,你需要用稍微大一点点的力量去破坏这种平衡。比如说,因为水分子有张力,一杯倒满水的杯子,还要再多添一些水才能让水溢出来,比平齐杯子边缘的水量多一点点,水依旧溢不出来;在比如几位壮汉要推动一个静止的小车,从完全静止到开始挪动那一改变状态的时刻,车子所需要的外力最大,而当它已经在匀速运行的时候,壮汉们会觉得省力很多。
牛顿的经典物理学第一定律是这么描述的:物体保持自己的状态,无论是静止还是运动,都不需要外力。而牛顿第二定律也可被描述为:你的质量越大,你在原有状态上的速度越快,改变原有状态所需的力量就更大。反之亦然。
有了充分的认知和在物理环境下的体验,惯性力看起来并不难被感知到。然而,文化和意识上的惯性力,你是否有感受到过?
Culture Shock(文化冲击)
我的家乡在陕西,但是我从小在新疆的部队大院环境长大,周围的人也是来自全国各地,我并没有成长在某一个有明显特质的单一地域文化环境下,所以在我的认知里,饺子和汤圆是过年都要吃的;宫保鸡丁是中国菜而不只是川菜(啥是川菜?);米饭是想当然的主食;而当我十几年后回到西安的时候,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大部分都以面食(包括馒头)为主食;过年只吃饺子;大家说的普通话,都似乎有同样的口音。
文化的惯性力向我扑面而来。我虽然彼时年级不大,经验不多,而客观环境变化也不算天翻地覆,然而我周围的同学和朋友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在经历一个怎样的文化冲击。这感觉就像是大家原本都在同一片大海的水域里游泳,但是我游着游着手指似乎摸到了大海的边际!等等,这不就是个大一号的游泳池嘛!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大一点的游泳池吗?
事实上在摸到那个泳池的边际的那个时刻,我这个个体是极为不适的。(这里的“不适”是个中性词)我原以为的那个在文化上没有边际概念的大海,忽然间在我的脑子里面变成了一个有着很清晰的边际的小池子。我原以为的一直都正确的概念在我脑子里变得不那么可靠了。
意识的惯性
文化的差异源于非常多方面,包括地域特征,气候温度,饮食习惯,民族风俗等等。这就是我们在学习外语的时候,经常能感受到的Cultural Shock(文化冲击)。而事实上,这种文化上的客观差异还是相对容易观察到的,我们有无数多个途径可以知道:世界上那么多国家那么多地方的文化跟我们是不同的,我们有这个心理预期和准备。
最有可能带给你冲击的惯性力,可能是你在过去的环境里,认知里从未被挑战过的,一直在平稳行进的一种观念,一种思维方式,一种认知框架。而当这些不是那么客观,又不是那么容易观察到的概念,在接近运行到他们的适用边界的时候,就像一列匀速行进的列车,突然撞到了一条不同的轨道,甚至是一堵墙一样,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再举一个例子。
Goo-gle在国内被jin大概是2010年后的事,而在这之前,他们的邮箱和搜索都是可以用的。于是当你习惯了在互联网上用Goo-gle搜索信息多年之后,又不得不因为某方面原因用其他搜索引擎。相信很多同样用惯了用Goo-gle搜索信息的人,在重新回到只能用baidu搜索信息的时候都会像我一样抓狂,就像让一个手脚都被绑起来的人去跳舞一样,极为别扭,难受,同时又不可理喻。然而,当时周围很多从来就没有怎么用过Goo-gle的朋友们却完全没有这个抱怨,好像是我在发无关痛痒的牢骚一样,用什么不是一样的用么。
这种反馈在我看来就像是,一个人让你去扫地,但是他不给你扫把,反倒给你一把刷子。然而一直用刷子扫地的人,是不会意识到原来还有别的可能,还有别的更有效的工具可以用的。
这就是站在哪怕相对客观和全面一点点的角度上看意识的惯性力可以是如此之大。但这种视角从来是单向的,当你没有感受到自己意识的惯性的时候,也就是没有外力在撞击你的时候,你是不会知道从这个界限之外回看自己之前所认为的世界,其实也就一口井那么大。
这种外力,就是可以改变你匀速行驶的意识惯性的外力。而你在意识到自己意识边界的那个时刻,就可以称之为一个临界状态(Inertia)。
创造的代价
长期处于这种身在其中就很容易不自知的意识惯性的围城里,就容易对惯性力感应迟钝。
这也让我反思起在创意行业,在建立自己的设计思维的过程里,需要深入领会多少的理论和思潮之间的碰撞,消化了解这些有时候看上去极为相左的理论,才能建立自己的设计思维逻辑的过程。
我的专业是建筑设计,而设计在我看来,这是一门需要不断融合各种思想,保持开放的,有可持续发展空间的,培养观察事物本身运行规律,并有重塑事物能力的一种价值观。我依然记得在我刚被建筑系Master录取的同班同学名单里,看到了多少各种各样奇葩的专业背景:有本科学艺术史的、有学服装设计的、有学文学的、有学心理学的、有学昆虫学的、有学理论物理的、当然还有我这种,学结构工程的……我当时完全不知道原来读这个专业的研究生,竟然可以“允许”这么多其他背景专业的人来读,甚至不是理工科都可以……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我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事实,而这种事实对我之前对自己、以及我对这个专业的理解,都是一种彻底的颠覆。
随着我跟这些不同专业背景的伙伴们的一起学习和生活越来越久,就就越能发现这些“不同背景”给创意带来的价值。学昆虫学的人做出来的东西,看上去就非常有机,形体非常自由;学服装专业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因为对材料和颜色的拼贴极为敏感,这种思考方式就会成为他们项目的出发点;学理论物理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形体竟然可以非常发散,就像空间里的不同粒子之间的关系一样,通过某种力和场联系在一起……没有哪个人,哪个专业,甚至哪个学校的人,在同一道设计题目前有绝对的优势和话语权,相反的,在专业背景更加多元的环境下,每个人都能相互学习到更多对同一个问题的不同解决思路的可能性,并都在自己更擅长和更专业的领域里,找到可以结合的让自己更复合的解决方案。
所有的创造本身,其实都是一种融合了自身价值观和世界观的一种主观映射,只是表达的方式会有不同。有的用画笔,有的人用涂鸦,有的人用文字,有的人用音乐,有的人用空间。既然创造本身是一种映射,那么映射就需要有个源头。而设计专业所最需要培养的,也是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些制造不同映射的源头:每个不同的个体。这些不同的个体才能制造他们对世界的百花齐放的主观解读和映射,这些不同的个体,才是保证这个专业能够持续存活,成长,壮大的基础。
你只会变得更强大
伟大的设计师和创造者,培养的就是一种可以抓住永恒又可能转瞬即逝的解决问题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培养,是需要极度包容,极度开放,又能极度禅定的状态。想要培养这种能力,就不得不持续把逼到能力和认知的边界,再多用一点点力气突破他们,让自己站在尽量远的位置去审视问题本身。这种能力可以在你与世界对话的时候,用你培养已久的近乎于本能的直觉,去捕捉可能会转瞬即逝的问题的真实答案。而哪怕拥有一点点直觉和能力的体验,都会让你感觉自己拥有了那么一点点可以预知未来的神性的感觉,让你体会到比自己个体力量大得多的能量的支持。
我们是否都能够接受一点点的不适,去接近那个尽管不完美,尽管不舒服,尽管有可能颠覆我们所有之前行事原则和逻辑的的客观世界么?
我想未必所有人能在那个时刻忽然来临的时候保持淡定,但是,就像金凯瑞在《楚门的世界》里,生活在被安排的世界里30多年之后的一天,勇于冒着暴风雨远离他唯一的熟悉的环境,并在他生活范围最外边缘撞开一扇通向黑暗的门的时候,尽管遇到的惊讶前所未有,他也能够微笑并且真诚的对着他之前所有的生活和观众说:
"In case I don't see you, 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