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许多人独处时从来不笑。”
除了奶奶。
好像奶奶没有独处的时候,又好像有,之所以说没有是因为在我的视线中,奶奶一定是最忙碌的那个,之所以说有,可能是因为奶奶也有睡不着,也有一个人做饭,也有一个人在家看戏,也有一个人在外面坐着,躺在一张租好的床上,等着弟弟放学。
但我记得,奶奶独处的时候好像是笑的。
如果小时候玩玩具的我如同旁物不算完人,而奶奶在一旁坐着算独处的话,那么奶奶是笑的——
她是看着我笑的。
如果每次从老家回太原时奶奶下来送我,在发动机轰鸣作响后至车远走至人回家后的那三五分钟算是独处的话,那奶奶是笑的——
她是看着车笑的。
如果每次在弟弟没起,在家中除了练功的爷爷外无人睡醒中做上了早饭的时光也算独处的话,那奶奶也是笑的——
她是看着饭笑的。
把“我”换成父亲大爷,换成姐姐弟弟,这一切都是成立的,是恒等式,是不变的。这世上若有比定理更为牢固的关系,便是奶奶的爱,可写到这里,我忽然觉得牢固都显得突兀不真,因为奶奶的爱是无私且渐长的,是长情又不灭的,是婉转且刚烈的,是多情又专一的,是言语无法企及的,是修饰苍白无力的,是唯我荒唐字拼百变也难诉清的——
人都说写文章不要大段修饰,显得空白乏力,可我没忍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亦或是不该说什么,父母跟我夸赞奶奶的方式很特别,他们总爱说,奶奶可是不识字的啊,言外之意,是识不识字与道不道德没有太大关系,身边电视上新闻里报道的亲戚结恨的东西多了,潜移默化的也淡化了很多人对于亲属的认知,如同奶奶那样的老人,或者如同奶奶那样的老人生活的圈子,正如同那些古老村庄一样,正渐渐被人们遗忘——淘汰——再也不见,以至于在我们根本无法定义这样的生活态度思维方式究竟是对是错之前,便消失不见,如同飞石亲挑大海,不会再有人关心。
识字的人们关心什么?我不太关心,或许是即将就要关心而显得漠不关心,又或是已经就在关心却要装不关心,还或是永远不想关心便不关心。有那么一瞬,我只关心那些爱我的人,那些即将被时代草菅了的人与他们的灵魂,还有没有人能记住他们,这其中,有爷爷奶奶,有姥爷姥姥,有带有“老”字旁客的一种老辈亲人,他们正渐渐消失:
有的老人正拼尽全力追上孙辈们的时代,却被孩子们捉弄但依旧笑着问东问西;
有的老人则落寞的一个人在家里过年,听着外面子孙满堂该有的场景孕生的快乐;
有的老人怕自己的孙子因自己在他儿时打骂过他而记恨于自己不跟自己亲近所以讨好,小心翼翼;
有的老人还在正坐着一家之主的最后威严,即便自己早也融不进他们的世界,即便每次过年反而只有他像个外人;
有的老人在家里哭闹着像个孩子,只是因为自己一生最爱的人离世了......
还有的老人,如同我奶奶一般的老人,在独处时笑着的人,还在坚持。
她在坚持什么?
奶奶一辈子带大了五个两辈的孩子,她与爷爷一起把父亲兄弟二人推向了大城市,考入了大学。
在她眼下的姐姐是个温柔的女孩,也有着超同龄人般的成熟与稳重。
而我,我正在尽全力成为这个家的骄傲,我想让他们再多笑笑,这种笑,不再是那种自身的优雅带来的欢乐,因为面子——来自自家孩子,不再羡慕别人家的那些同样优秀的年轻人,而是能跟他们吹一吹:
瞧,那是我孙子,是我的宝。
by 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