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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我有一个亲哥哥,他也渐渐老了,骨瘦如柴,半驼着背,佝偻着身体,颧骨突出,上嘴唇尖尖的,常常穿一身灰色土服。
说到他的上嘴唇,尖的像鸟喙,没有人知道他的嘴唇是怎么随着时间慢慢变尖的,但我想,大概是因为经常笑的原因吧。
他的耳朵有点聋,和他说话,一般一句话要说三次他才会明白是什么意思,并且要辅以一些肢体语言,打打手势,他一明白过来,嘴角就会真诚的微笑,露出一排牙齿。
他老伴去世的比较早,大概早了近十年,圆圆的脸,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微尖的小鼻子,樱桃小嘴,年轻时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这话可不能让我们村的其他同辈妇女听到,这是事实,其中还有一些年轻时候的往事,年轻时候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那些电影般的往事有空再提吧。
再就是他的喉咙,坏了,但是能发出声音,所以说话的时候总是模糊不清的,怎么个模糊法?
我可以教你模拟一下,最关键的就是张开的嘴巴和嘴唇都不要动,保持上下颚的距离不变,这就导致了张开的嘴巴大小不变。
舌头可以自由的动,然后就可以开始说话了,(我帮你找一句话来说吧:今天心情不错,我要好好看文章)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只能发出类似"咦啊咦啊嗷"的声音,注意嘴巴不能动哦。
当然,这只模拟他说话的声音,实际上他的嘴巴、舌头和上下颚都是可以动的,就是声带坏了。
他晚年的大事件,就是干活被摔断了腿,骨折了,这件事先留到后面再说,现在,先说说他的家人吧。
他有两个兄弟,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妹妹,我嘛,和他同在一个寨子里,且两家离得很近。
我妹嘛,年轻时候也是个大美人,我们两兄弟比较强势,所以没人敢欺负她,她嫁到了村里一大户人家,为什么说是大户人家呢?因为当时他们家地比较多,而且比较平坦。
我哥家里有一个漂亮老婆(前面提到过了),他只有一个儿子,排行老二,有两个孙子,还有一个二婚的儿媳妇和两个过继过来的孙女。
老二长得又高又瘦,大约有两米多高,走进各家瓦房门的时候都要弯腰低头才能进去,老二那个二婚的媳妇长得微胖,有机会再说他媳妇。
对了,老二年轻时候当过几年兵,回来后带了一个军用装水的铁罐子,常常挂在腰间,惹得很多人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说回我哥哥了,他虽然耳朵不好使,喉咙也不好使,但是头脑灵活,干活十分得劲。
他不像我,长的胖乎乎的,还是个老烟鬼和老酒鬼,他也抽烟,也喝酒,一样是用竹子做的大烟筒,喝的也是自家酿的米酒。
简单说一说我们农民家里自己酿的米酒吧,我估摸着知道的人不多了,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
首先,去镇子上的超市买几包酒曲来,要酿出50斤一桶的米酒需要买四包酒曲。
然后呢,取30斤左右的大米放在一个大锅里煮熟,接着铺散在大竹筐里降温,等大米温度接近室温。
把几包酒曲拿来,用棒子敲打将酒曲里面的固体丸子打成粉末,撒在大米上充分搅拌均匀。
找来一个大缸子,装入搅拌好的大米,再倒入清水,使清水没过大米,缸口密封好,放置在温暖的地方发酵。
等待二十天左右,大米充分发酵,就开始提取米酒了。
将缸里发酵好的大米全部倒入一个大锅中,底下烧火。
大锅上面盖上蒸馏的装置,暂且叫做蒸馏槽吧!
蒸馏槽成圆台状,里面是空心的,底部开口,顶部不但闭口,而且
做成一个漏斗模样,漏斗可以用来装冷水,用于冷却液化蒸发的米酒气体。
漏斗底部尖尖的,用于聚齐液化后的米酒,液化后的米酒滴到蒸馏槽里斜着放置的一个水槽。
水槽下端连接着蒸馏槽壁的小孔,小孔外连接一个管子,管子出口下放置装米酒的容器。
不断烧火,不断换冷水,米酒就不断被蒸馏出来。
刚刚出炉的米酒香味最浓,用鼻子闻一闻容器口,吸一口气,微微闭眼,浓郁的醇香扑鼻而来,让人着迷,沉醉,顿时心旷神怡。
到这里米酒的制作过程基本介绍完了,注意,米酒很烈,少喝点。
农家人吃饭,特别是晚饭,一家人欢聚一堂,更少不了米酒。有米酒才有味道,有米酒才有人情,有米酒才有快乐。
当然,酒后发疯的人,不适宜,换句话说,滚远点。
该说回我哥哥了,到哪儿了?
哦!他晚年时,大概70岁,背着柴刀去山上砍柴火,山坡很陡峭,此时的他身体还硬朗,虽然骨瘦如柴。
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人老了,他不小心脚滑了一下,身体扑通就往后倒。
在陡峭的山坡上翻滚下来,右小腿撞到了一块突出的大石头,骨折了,从此以后,他得永远拄着拐杖了。
当时他很气愤,想要重新爬起来,可是他的小腿已经向后弯曲变形了,没过多久,小腿就肿胀起来,鼓成了一个巨大的肉包。
额头上也撞出了血,鲜血淋漓(血腥的地方一笔带过),他没叫过一声疼,不断呼喊着,声音里也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是那么的坚强、勇敢、无畏,似乎又有些顽固,且看下文。
不久天空中下起了茫茫细雨,他咬紧牙关,忍着巨痛,双手撑地,一点一点的挪向一颗大树下躲雨。
他将袖子上的布料用砍柴刀割下来,绑在额头上止血,好在额头的伤口止住了。
好在雨下得不大,又过了一阵子,雨停了,他便忍着剧痛一点一点的挪下陡峭的山坡。
他知道,如果不能下山,到靠近公大路的地方,自己极有可能没得到及时救援而丧命。
终于,他挪到了山下,来到大路边,松了一口气,险些晕倒在半路。
他得救了,过路的人及时发现了他,通知了老二,老二急忙请寨子里唯一的一辆面包车,给他送往五十公里外的县医院。
经过抢救,他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后来他的小腿动了手术,右小腿按了金属钢板,一块白色的布包裹着小腿。
这才刚刚开始,往后的日子就是他最悲惨的晚年生活了,甚至每个想到他的人都会揪心,后脊背暗暗发凉。
他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几乎花光了一个家庭所有的积蓄,后来,他出院回家养病了。
回来后,他很顽固,常常挂着拐杖四处走动,这里看哪里看,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的腿好得非常慢。
所有人都对说,好好养病不要随意走动,并指着他的小腿,疯狂摆手示意,害怕他听不懂,他反而更不懂了。
他没明白人们的意思,因为他听不到,他以为所有人都在否认他,都在说他的这条腿已经废了,不能要了。
他以为所有人都在说他不行了,他成了一个废人。
他是贫苦年代的人,一生都在劳动,靠一双勤劳的双手成家立业,他刻在骨子里的坚强渐渐变成了他的顽固。
他不相信自己无能,不相信自己就此倒下,他执着的认为自己还能干活,还能走动。
人们越发劝阻,他越发强硬,他甚至拄着拐杖独自去路边砍柴火,去喂清水鸭,他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古稀之年,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干活。
后来,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他意外的摔倒了,没人知道他摔倒了多少次,人们发现他小腿的伤口撕裂开来,小腿有些弯曲(血腥的地方一笔带过),他没有喊过一声疼,也没有向任何人求助,他的眼睛里始终写满了坚定。
已经没有钱去为他医治了,老二只能任由他承受断骨之痛。
他依然喜欢走动,拄着拐杖到处走动,无畏剧痛,他的小腿近乎向内弯曲成了九十度,人们看见了纷纷让路,后背都阵阵发凉,后来境况更加严重,他的小腿彻底废了。
他的伤口发炎,裂开,化脓,极痒(血腥的地方一笔带过)。
疼痛使他昼夜难眠,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的伤口处时时刻刻都像被一群蚂蚁在啃食。
家人已经无力救治他,只能管他的衣食,他的病情不断恶化。
就这样子,过了几年,他也坚持不住了,他倒下了,最后的几个月里,他躺在床上,无法再下地走路,日夜饱受疼痛的煎熬。
他不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也不再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最终,在一个春天的深夜,他断气了,死亡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
他承受着痛苦而去,没有任何牵挂。
我仿佛还记得,他拄着光滑的木头拐杖,一拐一拐的走在土路上,走在篱笆墙边,向远处张望,弯曲的右小腿艰难的支撑着部分身体。
他怀里抱着一壶老米酒,一拐一拐的来看望我,嘴里"咦噢咦噢"地说这我听不懂的话,我拿来一个小铁酒壶,他怀里的老米酒倒给我一半,我们两,一个坐着,一个拄着,互相对饮老米酒。
过后,他嘴里说着什么,又一拐一拐的回家去了,他懂我的寂寞,我懂他的疼痛,他是我的哥哥。
最后,我们兄弟俩都相继死去了,带着痛苦死去,没有任何留念,也没有任何怨言,生老病死,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