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年少的时候有人想长大当警察,等我们大一点有人想考上北大清华,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开始想着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梦想都像一粒种子,渐渐在我们心里开出了花。
我的梦想很简单,从小就想当个画家,于是央求着爸妈帮我报了美术兴趣班。从此立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寒来暑往,从不间断。也就是那段时间我认识了他,春子。
春子坐我旁边,穿一身皱了吧唧的校服,裤腿上总是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巴。他经常耷拉着脑袋,翘着二郎腿,也不听讲,自己在纸上随意的图画。他在兴趣班里显得格格不入。
跟我不一样,他是被逼的。听说是被他爸逼来学美术的。一大早,他妈就像捆犯人一样把他带到学校,领到美术老师面前,再三叮嘱他要跟着老师好好学,说是回家还要检查当天的学习内容。我曾经问他,“你不喜欢咋不跟你爸妈好好说说,何必浪费时间。”春子鄙夷地反问我,“难道你喜欢?”“当然了,我长大想当个画家哩。你呢,你有什梦想?”我自豪地对他说。他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春子爸是拉大货的司机,每天一大早就出门,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家,平时的生活是春子妈一手包办。家里对春子的管教很严,更别提学习方面了。作为货车司机的爸爸对儿子的期望很高,希望春子长大有个体面的工作,不至于像他一样辛苦的奔忙。天下每个父母都是用心良苦。这些都是春子后来告诉我的。
就是从兴趣班开始的那个夏天,我跟春子走得越来越近,玩的也越来越好。我们经常组织一群住附近的小伙伴,趁着大人上班偷偷出来,到农田里抓田鸡,去河里捉鱼摸虾,聚在老街狭长的弄堂里玩警察抓小偷。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四处乱窜,踩坏了邻居种的黄瓜茄子,也惊扰了乱窜的野狗。走街串巷邻居街坊没人不知道我们,一边喊我们“少年莽”,一边把我们往家里赶。我们也“轰”的一声作鸟兽散了。回到家免不了被家长一顿批评,春子更是免不了他妈的一顿打。
那个夏天很热,没有一点风,一群打着赤膊的男孩闹着笑着互相追逐,池塘里、柳树下、弄堂中到处都是他们欢脱的身影,叫嚣着奔向远方,手中抛出的雪糕棍子掉落一地。直到今天我的脑海里还能浮现出当时的画面,这永远是我最珍贵的少年时光。
“少年莽”是我们这边的方言,指我们这种贪玩又闹又皮的小孩子。每当我和春子回忆到这段的时候,总是唏嘘不已。少年已逝,浮生莽莽。可春子并不认同,他觉得少年莽太难听,甚至有点上不了台面,为此他还特意建了个微信群,把当年一起疯的少年莽们拉了进去,微信群名曰“少年王”。
那时候微信刚刚流行起来,我和春子正好都在一个城市上大学,时不时经常串校门。每到周末,不是我找他去网吧开黑,就是他过来和我小酌几杯,要么就是一起去学校隔壁的师大看美女,用三个字来概括我们的生活:美滋滋。
直到有一天春子来找我喝酒。他闷闷不乐,一直不讲话,只管喝酒。我觉得不对劲了,只是我也不说话,陪着他喝。春子这个人平时挺大大咧咧的,遇到麻烦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今天这事看来非同一般了。
原来几个月前春子参加足球赛与对方发生碰撞,左脚骨折住了两个月的医院。期间认识了病房里的一个小护士。故事就是这么开始的,护士是外地某个医学院的学生,目前在这家医院实习,有一个正在和自己闹分手的男朋友。可能是姑娘长得好看,可能是姑娘的悉心照顾让春子心生情愫,也有可能是幸运女神的眷顾,反正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春子像铁树终于开了花。
姑娘和他讲她和那个他的故事,讲自己生活孤苦,工作艰辛。心思细腻的他被感动了,心里像干涸的土地被春雨浇灌着,不断涌起一股劲。春子说这股劲让他这辈子都想保护她。
终于在某个下午,春子向她表白了,躺在医院病床上表的白,他还送了她一束花,系里辅导员送他的康乃馨。后来春子身体恢复得也快,他接她下班,陪她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商场,他们不落俗套地把约会的流程走了一遍又一遍。作为直男的春子始终不敢相信,期盼已久的梦终于实现了,天上掉下个女朋友。他们的确在一起了。只是一共也就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后女孩子就开始躲着他,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后来啊,电话微信全被拉黑。
春子从来没哭过,哪怕小时候被他妈狠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酒过三巡,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说再后来,女孩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大意是自己对不起春子,当初答应是因为自己和男朋友闹分手,春子待她业挺好的,只是她对男朋友还有感情,后来男朋友回头找她,她也不愿意再耽误春子,自己躲了起来。
春子闷了一杯啤酒,双手抹了抹眼睛,轻声说,“老许,妈的,我是真的难受,可让我难受的不是她的不辞而别,我难受的是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难受。”我碰了碰杯,安慰了他几句,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现在看来,爱而不得,大概是人生最正常不过的状态了。刚开始,我们谁也不清楚自己的一生会经历几个人,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是贫是富。后来的我们一边抱着最平凡的梦想,一边挣扎着努力生活,活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这才遇到现在的他。春子啊,这个道理不是当时的你我能够参透的。
我大三的时候准备考研,说白了也是为了在学校再混几年。春子上的是三年制大专,找工作总是碰壁。有一次他跟我说他要考本科,专升本那种。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临时起意,就表示赞同。我说,“你考虑多久了?”春子小眼一眯说,“我已经报名了。”后来的几个月,早出晚归是他,钟晨暮鼓是他,披星戴月还是他。他放弃了钟爱的网游,收起了最爱的足球,偶尔也来我这蹭几顿饭,只是聊的全部都是复习的内容了。
结果喜人,春子以专业第一的成绩顺利进入省城一所二流本科。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本科梦。
而如今,我们两都已毕业多年,有了稳定的工作,也各自有了另一半。我没有考上研,找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却也没有实现小时候当画家的梦想。春子毕业后去了一家民办学校当了老师。我有时候调侃他,“还记得我们兴趣班那会聊的梦想吧,现在看看我们少年王里也就你实现了啊”。
春子哈哈大笑。
春子和我,还有少年王里的所有人,我们都是普通人,和大家一样,有着大大小小普通的梦。找份好工作,买套学区房,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这些都是我们努力工作认真生活苦苦为之奋斗的平凡梦想。我们也都是英雄,道阻且长,通往梦想的道路埋伏着各式各样的洪水猛兽,每一步走得都不普通。我们已经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也必将大步地走向明天。
我们终将感谢自己,感谢普通的自己成为了英勇的少年王,感谢自己把理想的种子浇灌出英雄般的梦想。在这个过程里,什么都值得记忆。
就像汪国真说的,无论你从哪一个季节走来,注定都是难忘的花期。
愿你们也有自己的英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