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娶亲


李财主本该心满意足,但是,他却觉得老天太不公。“庞大的家私,传给一个傻子,怎么保得住?这一生岂不是给别人做的?”从小算命,都说他“富贵齐天,子嗣艰难!”大小老婆成群,可除了几个“赔钱货(女儿)”,只有大憨一个不靠谱的“后”。虽然女婿也是半子,但几个女婿的目光,简直要他的命--他们恨不得用目光杀死他,好早点瓜分家产。

“把大憨托给他们,还不如托给外人!他们晓得,大憨(小舅子)构不成任何威胁。只等我一死,就赶他出门,家产一分,马上就会变成本地大财主!”

俗话说,“除了劈柴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但李财主的老舅——大憨的舅舅们,“只认钱,不认人。”

人们还说,“没有三代的亲戚,只有万代的族人。”但李老财的族人们个个如狼似虎,说他当族长,“没做任何好事!”早就想报复他,无奈势单力薄。李老财想,“我不在了,大憨不知会受多少气!”

“这样的儿子,有也是无,”他愤愤不平。如何让傻儿变聪明呢?他想了无数办法。请过老秀才,托过洋博士,上过小私塾,到过新学堂,都无济于事,“越读越猪,越学越蠢!”

老财主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花几个小钱,让他到社会中“历练历练”,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跟下人种地(不是真的种,旁边围观),上街赶集,买卖东西,学烹饪,做家务。老财主想,“看看这些也好,等我伸了腿,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活活饿死!”

唉,想得很美好,结果却很残酷。

就说那一次吧,让大憨上街买东西。一提起来,老财主“恨不得用裤子遮住脸!”

他拿出十两银子(一个中产之家一年的收入),“憨儿,到街上买点东西,想买么事就买么事。”派一位仆人,“跟着他,他干什么你不管,在身边看着。”

大憨和仆人上街,碰到什么买什么,买够了,回家。买了什么呢?一条纱巾,一袋盐,一斤面,一瓶食油,几样点心。

回家路上,经过一块玉米地,大憨看到红缨,看到玉米棒。风一吹,向他点头哈腰,像他的小妹妹。于是,她把纱巾系在玉米秆上。

经过一个茅厕,有许多泡沫,还在不停地鼓泡泡。“锅里开了,快丢面!”大憨说完,把一斤面条甩进里面。

接着,遇到几个小孩“过家家”。他把油全倒在“菜”里,并说:“我炒菜,我炒菜!”哪知几个小孩不但不领情,还赶走了他,“去,去,去,别打岔,滚一边去。”

他们继续前进,遇到晒黄花菜(金针菜)的席子,他把盐全撒在上面,找到一根树枝做锅铲,在那里炒。被人看见,赶跑了。

他们继续走,遇见一只哈巴狗,摇尾乞怜,十分可爱。他摸摸它的头,“宝宝乖,宝宝乖,哥哥给你粑粑吃。”把点心往狗嘴里塞。主人看见了,慌忙拉走小狗,边走边骂,“神经病,想害死我的虎头吧?”

回家之后,听完仆人的叙述,老财主气了一个半死。

老财主决定给他找一个媳妇,“生下一男半女,也是李家之后!”托过许多媒人,相中不少人家,都拒绝了。

一天,来了爷孙两个要饭的。老财主心里活动开了,“那老头看样子活不多久,那丫头长得丑,但健康,旺相,肯定多子多孙,看着也机灵。”他越琢磨这事,越有味道,“说出去是不好听,但只要能开枝散叶,承接香火,祖宗们会原谅和保佑的。”

他请来媒婆。那媒婆三言两语,说动爷孙俩,一拍即合:“老爷金山银海,只要两家成一家,爷爷在这里养老送终。姑爷傻不要紧,小姐(真能说出口)聪明就行。如果同意这门亲事,变成少奶奶,当家作主,说一不二,谁敢说个不字?省得靠门框,狗咬,人追。有上顿,没下顿,睡破庙,钻树洞。不是我咒你们,活着没人管,死了没地埋。”

几天之后洞房花烛。当晚,大憨就溜出洞房,拍打三奶奶的房门,“妈,妈,我要和你睡。”

“你已经娶媳妇、做大人了,以后跟媳妇睡。听话啊。不听话,老爷会打死你的。”大憨不情不愿走了。三奶奶听壁脚,半天不见一点动静。就隔着房门喊:“两个人挨着睡,挨着睡。”

第二天清早,叫开房门,发现两人挨着是挨着,只是一个南来一个北。

她马上告诉大憨,“今天晚上睡觉,要排着睡。”

第三天早上查房,两人也并排着,但他穿得严严实实,中间隔着叠成条的被子。

三奶奶又说,“你睡上面,她睡下面。”

第四天早上,三奶奶发现确实一个上、一个下,儿子睡在床上,媳妇睡地下。

“急死人了!怎么办呢?”三奶奶想到春宫画,就找来一些,给他们看,并说:“脱了衣服,抱着睡。”

第五天早晨看效果时,真的脱了衣服,只是各人抱着各人的画,各人睡各人的觉。

“气死我了!”三奶奶无法可想。走出新房,看见两只狗亲热,她一拍大腿,“有了!”领来儿子儿媳,说“跟它们学!”

第六天三奶奶来到新房,两人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她大骂儿子,“叫你看狗子打架,照样子学,怎么没学?”

“学不来,花花又不是狗子!”

三姨太学给老爷听,李老财长吁一口气,“你别折腾了,让他们无师自通吧。狗大自咬,女大自巧,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但三奶奶仍不死心,偷偷拉过媳妇问“怎么回事?”媳妇的回答大出她的意外:

“第一夜,骂我身上的香气浓,熏死人;第二夜,嫌我鼾大,吵死人;第三夜,说我肥了,压死人;第四夜,猜我想冻死他;第五夜,恨我不让他看画画;第六夜,怨我抱得太紧,憋死人。”她不敢说,这是让她受活寡。

听完三姨太的话,老财主不胜其烦。他想了想说:“把钱不当数,让他出去学话,游历游历吧。高人在民间,说不定遇到高人,能让他开窍!”

大憨和仆人上路了。他们在河边,看见一个人对着河说:“一河好清水,可惜没鱼儿。”接着叹道:“一河好鱼儿,可惜没网打!”过了一会儿,又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大憨觉得有味,赶紧上去。仆人对那人说:“把刚才说的话教给我们少爷,给你钱!”那人说了又说,大憨总算记住了!

路过一条小溪,一位老人摇摇晃晃过独木桥,不住地说:“双木好走,独木难行!双木好走,独木难行!”仆人和大憨过去,买下了这句话。

继续前行,一拾粪老汉追打一条狗,那狗悻悻地叫。老汉大吼,“母狗母狗莫呲牙,小心老子一钉钯。”他们又学会了这句话。

中午,两人累了,到路边饭店吃饭。隔座一位老人,拿着一只筷子说,“一拳不敌二手,单筷难挟饭菜。小二,给我再拿一只筷子!”仆人觉得这话好,拉过大憨,跟老人学这句话。

回家路上,仆人把学来的话教了上百遍,大憨这次没有让他失望。

“老天开眼了!”李财主检查完儿子学的话,很兴奋。恰好到七十生辰,决定在亲友面前,展示一下“开窍的”儿子。

那天,所有的亲友来了,宴席开始前,通过私下途径,大家知道,大憨要在宴会上秀才智。

果然,管家叫大家安静,说少爷有话要说。人人屏气敛息,认真观看。只见一个仆人端来一碗白开水,大憨说,“一河好清水,可惜没鱼儿。”

仆人撒了一把炒米,大憨说,“一河好鱼儿,可惜没网打!”接着又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另一个仆人递上一只筷子,大憨说,“一拳不敌二手,单筷难挟饭菜!”

众人都暗自惊叹,“傻瓜真的变聪明了!”

老财主得意洋洋地来到儿子身边,仆人递过来一只独脚凳,大憨说,“双木好走,独木难行!双木好走,独木难行!”

另一仆人搬过一把椅子,扶老财主坐下。三奶奶走过来,笑得合不拢嘴。大憨见状,大声说,“母狗母狗莫呲牙,小心老子一钉钯!”说完,把筷子摔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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