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宽 橙全心理
文 | 周小宽
疫情中的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这就是沟通。
但是沟通还有另一个版本。那才是真正考验我们每一个人的版本。
我不好。你知道吗?
......
我不开心,感觉度过这段时间很困难。
......
我觉得好焦虑,觉得不安全。
......
在这个版本中,每一个省略号的里面,都是某个人,未被满足的沟通的需求。
我们可以彼此分享快乐,但是表达负面情绪时,往往得不到那个最亲密的人的回应。这就是沟通背面的真相。
01
在这次疫情期间,我们每天都宅在家里,有一段时间几乎跟他人之间所有的现实链接都被限定在家庭的范围里。
这会让我们的关系之间出现一个可能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沟通的问题。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会发现自己不得不处在一个这样的情境里——
既难以跟自己的孩子去谈心,也很难和自己的父母去谈心。
于是在一个被限定的范围内,关于沟通、关于谈心的需求,就放在了另一半的身上。
当然平时我们也是对另一半有这样的沟通需求的,只是当你不能再出门找你的好朋友、同事以交谈的方式满足补充自己沟通需求的时候,放在另一半身上的这个“谈心的需求”,就会变得更为迫切。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其实最奢侈的事,是和你谈心》,评论区也很活跃,很多人留言说,这句话说到了他们的心里。
——其实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解决烦恼的人,而是一个和他们一起谈论烦恼的人。在这个谈论当中,彼此之间能够倾听、理解、共情和接纳。
但之所以有这样一篇文章,也足以证明,正视自己沟通的需求,并且还能清晰的表达出来,“我需要和你谈论我的感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在今天,我还想接着那篇文章,说出没讲完的另一个层面——表达之后会怎样?我们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沟通吗?
不是的,我们还要去看到一个真实,那就是在亲密关系中,即使我们一再地提出沟通的需求,它也并不一定会被满足。
延伸阅读:《你不是在自我接纳,你还是在自我战斗》
02
有这样一个真实的情境,是我的来访者告诉我的。
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也是一个职业女性,在公司里担任比较重要的职位。所以在复工之后,她工作其实非常繁重,但又因为疫情的关系,两个孩子上网课写作业,这种课后辅导的重任都给到了家长,当然她也需要去承担这个责任。
这段时间以来,她奔波在母亲和职业女性这样两个角色之间,她说她感觉到非常的累。有好几天她回到家,真实的内心想法就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但是她知道她不可能真的这样,因为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在咨询里,她告诉我,她想要的就是能够先生听她说一说内在的这些感受和想法,听她说说自己的疲倦和压力。
但,当她开口对她的先生诉说自己的这些烦恼:
“我很累,我就想躺着,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
她的先生说:
“你这样说让我也很烦,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跟我说这样的内容。”
也许比吃闭门羹的那种隔离感还要让她难受的是,在先生的话语里,她不只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倾听、理解、共情和接纳,她得到的是非常直接的推开。
先生表达的话语,翻译一下就是“我不想听”。
她说,“为什么我先生就不能够以一种可以理解和接纳的姿态和我沟通呢?其实我已经非常直接地平静地对他说了,我并不需要你帮我解决这些问题,我需要的只是你能够听我说说。”
这不是一个孤立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在很多的家庭场景,我们很多时候都会面临这样的一个情景,即使我们对对方的需求只是你听我说说,但是仍然不能够被满足。
为什么“听我说说”会这么难?
因为,“听我说说”,说说那些负面的事情、解决不了的矛盾、糟糕的情绪,远比,提供一个干脆的解决方案,一个直接的观点给你要难,难得多。
听你说的那个人必须要有接得住你所说的那些内容的能力。很多时候我们想要跟对方沟通的,其实是我们的一些负性情感。
比如烦恼、压抑、痛苦、无力,还有焦虑,这些部分我们希望能够把它表达出来,而这种表达其实是在帮助我们消化这样一个现实。
就好像一个孩子和母亲之间,当孩子感到我学习得好累,我在班上觉得很无力,总是不能够取得更好的成绩时,他其实希望能够被母亲理解和抱持他这样的感受,他需要的是妈妈告诉他没关系,妈妈可以理解你,并且可以和你一起承受住这个糟糕的部分。
但很多时候我们没有这样的一个母亲,因为当我们这样表达的时候,母亲比孩子还要不稳定,还要害怕,还要焦虑。
表达负性情感,是一个人沟通的需求。
然而,要接住对方表达出来的负性情感,接住那些她说的相对糟的事情,那些内心不好的感受,需要这个人,这个倾听者,沟通者,拥有很好的接纳功能,需要这个伴侣内心强大,可以看到对方的无力,却不被这种无力卷入,可以共情她内心的冲突,却不简单粗暴的干预,可以帮助对方去消化她的不确定、担忧、焦虑。
有这样的能力的人,才能给得出深深的理解,才能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拥有一个很有母亲功能的母亲,实非易事,同样的,找到拥有母亲般功能的伴侣,也实非易事。
大多数我们的母亲也许在这个理解倾听共情孩子的部分,功能都在及格线以下,或者更低,只有一二十分。
而这样的母亲养育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又怎能一下子就跨越这一代代原生家庭的烙印,跨越自己的匮乏缺失,成为一个有着饱满心理能量的理解者,倾听者呢?
延伸阅读:《不能选择的是原生家庭,能够选择的是自己的人生》
03
在疫情之下当我们和外界隔绝,作为社会的一个细胞留在家庭中的时候,我们在关系中关于沟通这个部分的需求,以及需求不能被满足的这样的一种矛盾和痛苦会凸显出来。
我们当然需要正视自己的需求,需求并没有错,我们也要去看到这份需求没有被满足的痛苦,这种匮乏是真实的,将它清晰地表达出来,也是很有必要的。
但我们还要看到,在关系中的另一方如果不能满足你表达负性情感的需求,也许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如果你的母亲没有能力接纳你的“报忧不报喜”,你的伴侣也许是一样的,虽然他没有你妈妈那么脆弱不堪,但是他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强。
他并不具备那个你寻寻觅觅的良好母亲般的功能。
也许,他曾经可以很好的听你说,但也许,那是因为激情下的激素反应让他亢奋,也许是那时他和你的关系还没那么安全踏实,他出于潜意识的讨好,而非常害怕让你失望。(脑补一下自己对别人的讨好行为)
但是婚姻是长期关系,是日日相对,是会让我们因为安全和亲近,都变得更真实的一种生活情境。
如果在稳定到甚至令我们退行的婚姻关系里,他还能时时抱有一种能够接得住负性情感的态度,那么他的内心就必须好像一个可以抱持的容器。
抱持的难点永远是抱持负面的那些部分,抱持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抱持你的不完美和错误,甚至抱持我们都解决不了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这是我们在沟通中最强烈的需求,但也恰恰因为这份需求传递的都是负性的情感,负性的情绪,所以又很难在沟通里,得到满足,被理解,被倾听,被消化。
很多时候我们的伴侣也处在一个并没有能够完全成长的状态下,他们自己在幼年时也没有被一个功能良好的母亲养育,所以他们在人格的内部也并没有发展出这样一个抱持的空间,他们的内心没有这样的一个容器。
当负性的情绪扑面而来时,他们想要做的,或者说他们会去做的只是回避,就是关起门来,甚至是以一种攻击的态度要把你挡回去,这也是我们在关系中需要去面对的现实。
相对而言,遇到不舒服的事情,女性更愿意用讲的方式让自己松弛,就好像唠叨一下就可以慢慢消化这些情绪。
但男性则更害怕直接面对这些负面的事情,男人不能唠叨,更不能唠叨感受,不能说自己做不到。所以很多时候,男人的应对要么就是提解决方案,要么就是直接离开。再严重一点,甚至可能是攻击性很强的给你挡回去。
就好像我们手机煲剧时,可能看到一行提示,“以下内容会引起你的极度舒适”,那么我们就会说,好期待去看啊,但是如果这行字变成了“以下内容可能引起你的极度不适”,那也许你会马上关掉这个网页了。
沟通中负性情感,负面情绪的表达,对于听的那一方而言,有时就是“以下内容引起极度不适”。
是的,当我们表达那些糟糕感受的时候,我们已经不适了,我们渴望得到对方的理解,倾听,就像好妈妈一样,陪伴左右,帮助我们消化一下;
但其实,这里面关于沟通的挑战就在于,这些表达,对对方而言,他也是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不适,不适到他真的做不到只是听下去。他可能不得不切掉这个内容。
关上不想看的画面,走开。
延伸阅读:《这是我见过写“负面情绪”最好的文章,没有之一》
04
写在最后
好像我开启了一个问题,却并没有去解答一个问题。
原因是,这是一个无法被解答的问题。
我们有想要被倾听的需求是没有错的,但是,这种需求不一定能被对方满足,也是一个事实,有其原因,并且不一定能很快得到好的改变。
面对这样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恰恰就是一个考验,你能不能接受生活中的那些得不到,做不到的事情?你能不能理解这里面发生了什么,还是只会简单定义为对方很坏,他不够爱我,甚至这个世界都很糟糕冷漠?
我能够理解我的来访沟通的需求,以及她的伤心、失落。但我也帮助她去看到在她先生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我们看到,也许我们彼此都没有很好的理解彼此,也许我们彼此都没有很好地去满足对方的需求时,那一刻,你的世界就整合了,不再那么多恨,那么多冷漠,不再简单的定义,我是受害者,而对方是一个坏人。
当我们能够去看到和谈论关系中的糟糕或者不完美的时候,当我们不仅仅是只看到自己,也能看到别人的时候,这的确不是“完美的解决”,但这是一种真正“完整的感觉”。
以一种整合的看到彼此的姿态待在关系里,绝对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跨越。
作者 | 周小宽,知名心理咨询师,情绪管理和焦虑缓解专家,1700万读者最爱的心理写作者。
来源 | 微信公众号:周小宽(ID:xiaokuanj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