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二十八岁生日那天,我跳上一列开往远方的列车,我要去见一个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将要去见谁,我只是在梦里曾经见过那个人。也许你会觉得奇怪,其实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可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催促我搭上了这趟列车,我几乎都没有看清楚它将要开往哪里。
管他呢,反正是要去一个未知的地方,未知的地方总是令我兴奋。
我躺下来,望着车顶,听着”哐当哐当“的声音。车厢里的冷气开的太足,我盖紧被子,仍然觉得冷。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忍。我想起一句话,那些不曾打败我的都将使我变得愈加坚强。冷气再足,也冻不死我。也许你会说,为什么不去找乘务员再要床被子。哦,我这人不喜欢麻烦别人,我还是忍忍吧。
远离了日常的喧嚣与似乎永无止境的忙碌,我一时变得难以适从。你知道的,有时候令人感觉到空虚无助的并不是你有很多事要做,而是你发现自己无所事事。那种感觉令我惊慌失措,好像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对,应该找点事做。对于不喜欢热闹的人来讲,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也许是读一本书。
我坐起来,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是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我在很久之前买过一本《百年孤独》,就是那本令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巨著。可惜的是,我一直没有读完,光是里面那长长的人名就令我头痛。我曾硬着头皮逼迫自己去读,然而,我还是放弃了。它被我丢在房间一个角落里,布满了灰尘。
有时候你会发现,当你长大后,有些事情不见得比你小时候做的好。就像我小时候读过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书很厚,人名也不好记。可我小时候就能读下去。年龄大了,心却难以安静下来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件令人不爽的事情。
我后来还是买了他这本《霍乱时期的爱情》。我心里想,讲爱情的书应该不至于太过枯燥。
马尔克斯说:世界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情了。
他还说:爱情是一种本能,要么第一次就会,要么就一辈子也不会。
是啊,到底什么是爱情啊。爱情本来就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我头痛欲裂,此刻思考这样的难题真不是时候。我想起了一个姑娘,那是在一个夏天的夜晚,她坐在石阶上微笑着,我蹲在石阶下给她拍照。她真的很美,我无论怎么拍,都拍不出她的美的万分之一。她的妩媚,她的调皮,她的安静……都令我久久难以忘怀。她对我讲话的时候,总是那样的温柔。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的心跳与不安。
那一晚,我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容。这是爱情吗?我不知道。如果像马尔克斯说的那样,万一我没有这样的本能,是不是我一辈子也学不会。
车厢里的灯忽然熄灭了。
我扔掉书,枕着胳膊。仍然感觉到一丝丝的不真实,我就这样鬼使神差的上了一列不知开往哪里的列车,要去见一个只在梦里出现的人。我是不是疯了?
终于,倦意袭来,我睡了过去。
02、
我做了个梦,其实我很少做梦。在这样一场无趣的旅途中,做一场梦也是不错的。
时光一下子回到了2002年。那一年,我十四岁。十四岁那年的夏天,令我终生难忘。
那个夏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至今说不清楚,但是我总是觉得那一年的夏天,让我的生命来了一个急转弯。
一切都变了。
我和奶奶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听奶奶讲以前的故事,虽然有些故事奶奶已经讲过很多遍了。
奶奶愿意讲,我也喜欢听。我发现在我小时候,我就不大喜欢和一群小孩子混在一起到处瞎跑。我更喜欢和老人待在一起。
奶奶给我讲父亲小时候的故事,讲她和爷爷的故事,讲日本鬼子侵略村子的故事。一个小院,一老一小,一个装满了往事,一个憧憬着未来。
院子里的梧桐树一年一年的长大,我也越发的渴望外面的世界。
可就在某一天,好像一切都变了。我觉得自己病了。
我告诉爸爸妈妈,我说我病了。爸爸妈妈很着急,带我去医院,医生说没多大毛病。我不相信医生说的话,我还不断嘟囔着医生是“庸医”。
好像全世界就我觉得自己病了,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也没有人认为我有病。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我开始变得焦虑而无助。
我不知道是我天生如此敏感,还是每个小孩子都是这样。我的内心充满了不安与困惑,我试图寻找一个出口,但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找不到那点光。我翻遍了家里几本厚厚的医学书,想为自己寻找一个解决问题的答案。
有本中医书,被我翻了好多遍。可是仍然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十四岁的少年,对生命充满了太多的困惑。可没有人能给我一个答案,在我自己去寻求答案的不断摸索中,这一晃就是十几年。
我不断地自我探寻,不断地从书中寻求答案。慢慢的,很多问题都得到了解答,我也渐渐地变得豁达与释然。
只是,等我再回头看。我仍然觉得,十四岁那年的夏天,对我以后的人生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03、
第二日的早晨,我醒来。看到外面一枚红彤彤的太阳,太阳下面,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
我激动的跳下床,久久凝视着这大自然的壮观,热泪盈眶。
每每这样的时刻,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在心底升起的更多的是对大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热爱。
我去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中有些陌生。岁月的洗礼,令我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车厢连接处有人在抽烟。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被熏得暗黄,头发有些凌乱,胡子好像很久没刮了。
这里明明不让抽烟,可他还是无视禁烟标志。我想上前制止,但我终究没有。我为自己的不作为感到羞愧。
我回到我所在的车厢。对面的小男孩已经在妈妈的怀抱中醒来,他拉着妈妈指着窗外说:太阳。妈妈温婉一笑,说“是不是很漂亮呀”。小男孩点点头。我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忽然多了几分亲切感。
我蹲下身来,问小男孩:”小朋友,今年几岁了?”
“七岁了”,小男孩稚嫩的回答道。
七岁真是一个美好的年龄,我好想念我的七岁。然而时光毕竟一去不复返了。
小男孩的妈妈问我去往哪里。
我说不知道。
她诧异的望着我,一脸的困惑。
我笑笑,我说我要去见一个人。
她木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我百无聊赖,继续躺回去,接着看《霍乱时期的爱情》。
马尔克斯说:“今天,见到你时,我发现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幻觉。”
幻觉?
是的,我发觉自己常常陷入这样一种幻觉。我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要远离你,我想把自己残存的一丝幻觉丢掉。可是,我又强烈的想见到你,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做什么,我都是快乐的,我的内心还是会有一丝丝的希望,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可是,我也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场幻觉。
马尔克斯说:熬过了所有的苦难, 我已经不期待和谁在一起了。
可是,我还有期待,是不是我经历的苦难还是太少,是不是还没有熬过所有的苦难?
我把书丢掉,再次跳下床来。我决定不再读了,再读下去我会疯掉。
列车穿过一座又一座隧道,黑暗和光明交替出现。但我们都知道,黑暗只是暂时的,而光明才是永恒的。列车终将穿越黑暗,迎接光明。
我想,应该快到了吧。
04、
终于,经过一天一夜的煎熬。列车到达了终点。
旅客们争先恐后的下车,我则缓慢的收拾行李。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行李,就一个双肩背包。
我只是不知道出了站该去哪里找那个人。
随着人潮,我出了站。
原来这是一座海滨小城,我直接去了海边。
我坐在一块礁石上,看着远处的大海,想着应该去哪里找到那个人。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着海岸。
恍惚中,我看到有一个人朝我走来,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伸出手,说“好久不见”。
我迟疑的伸出了手,心想难道这就是我要来见的人吗?
我问:“你是那个引导我来这里的人吗?”
“不,不是我,引导你来这里的是你自己”。那人语气坚定。
我惊得出了一身汗。这么离奇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我身上,我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我不是在做梦。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想告诉你的是,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要见谁,也不是为了要寻找什么,你要找回的是你自己,你明白吗?”
找回自己?
我惊愕万分。
“对,就像你七岁时候的样子,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当你对这个世界不再怀有好奇心的时候,你就已经死去了。我希望你能记住这点。”
我努力回忆自己七岁时候的光景,但是无论如何我是记不得了。
“别为难自己了,想起你在火车上见到的那个小男孩了吗?就像他一样。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未待我回过神来,那个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拍拍身上的沙尘,离开了海滩。
第二日我便离开了这个海滨小城。当时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将我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我豁然开朗,我用二十八年的时间所寻求的原来就是找回自我,找回那颗或许已经失去的好奇心。
我不想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死去,我要好好的活着。
愿你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