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名顺贞,许字彭元,元疾笃,声哑,两家愿退婚,女泣对母曰,生死彭妇,誓不改字,既闻婚已退,女哀嚎门室,四日不启,又三日沐浴抚弟曰,善事母,勿以我为念,遂自经。此康熙四十四年九月事也,后五年元哑疾忽愈,涕泣曰,徐女为我死,我岂可再聘,往奠女墓,遂鳏居终身。
《XX县志》
县志著女性全名的不多,经本人统计,该志共记录女性五百多人,著全名女性仅十数人,徐顺贞为其一。版书时代,人往往用一生修行,换不来十数字的历史记载。徐顺贞在这记载的五百多人中,算较为字多的之一。在近百字里,是两人与爱情有关的一生。
彭元,因为前面没有加任何头衔,在这个穷困之县,可知他不曾入学,连童生的学识都没有,不曾入官府,连低级小吏也不是,更没有煊赫家室。如果不是徐顺贞,他也不会载入县志。
通常认为是礼教吃人,或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但文章说得很清楚,彭元病得快死了,而且已经哑了,婚姻双方仅仅是许配,还没有正式成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病况,双方父母也都一致同意退婚。
相信如果礼教如此严苛,父母之命不可违二者都成立的话,徐顺贞应该听从父母之命退婚。当然,实际上也退了。然而社会不是冷漠的,他有他所在时代的温度。徐顺贞为何而死?是礼教使然?还是爱情?
如果是礼教,她还没过门,而且双方父母一致退婚,她还没有为礼教殉道的资格。更何况,乡野村夫,根本没那个顾忌。
如果不是,那他们曾经经历了什么?历史没有更多的记载,他们离我们已经三百年,他们如此平凡,生活在江边一座八线小城,或者就是乡野村夫,这本县志是他们唯一的记录。
我只能想象,徐顺贞年芳二八,曾见过年刚二十的彭元。就像我曾经见过的,在田间地头,两个年轻女子每人手牵着一头牛犊,牛儿们忘情地吃草,她们俩望着河对岸,偶尔她俩把头凑近了,嘴里像是说着什么,有时又拍打着对方,像是嗔怒的样子,只是一阵阵咯咯地笑声,随着春风,撒在稻田。河对岸一个少年也牵着水牛,形影相绰,兀自而站在那里,他似乎明白他们在谈论自己,又不知该如何打招呼。我十岁,在河中央的小船里,好奇地看着这好奇的一幕。
人间的奇迹,往往也会是悲剧,彭元奇迹般地好了,而且不哑。只是不想再说话。
幸好,这不是故事,而是真事,他就在我身边,离得不远,就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