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

W是比我晚进来一年的同事,在我转岗人事之后,他和另一名同事K曾在我们部门轮岗了一段时间,我们关系处的还算不错,私下里偶尔也会约在一起聚聚。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神经大条的北方汉子,说话从不绕弯子,甚至有时候会冒出几句有点冒犯人的话,不过好在部门的同事们都看得出来他不是有意的,也没人会往心里去。

去年年初的时候,我和W,K一并参加了公司组织的联谊活动,他在活动中遇到了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孩子,此后我们每次相聚时他都会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说道他在追这个女孩子过程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更加确信他是那种会把情绪直接挂在脸上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比较没心没肺,不会考虑太多,实在让我有些羡慕。

不过下半年开始,我和K就开始忙于一些临时而繁重的事情经常周末加班,而W也因为部门内一位前辈外调忙的团团转,我们聚的很少,难得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我和K一起调侃吐槽最近发生的一些棘手的事情,而W则电话接个不停,结果每次点了3个人的菜都是我和K一起吃完,我和K一起调侃W,以后吃饭干脆都他买单得了,我俩当个美滋滋的白嫖怪。

这一天一名同事结婚,上班的时候K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他和W带下喜包,我点开了电脑上的时间确认了一下,今天是周五,有些疑惑便追问了一句他们有什么急事,K只说W心情不太好,不太想来,我以为还是之前被那个女孩子拒绝的事情,便没太往心里去。

后来过了几周终于空了一点,我想约K和W吃饭,W没联系上,问了K,才得知W已经回外省老家了,并且确诊了重度抑郁症。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恍惚,照理说抑郁症的人往往是内耗比较严重的人,而W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乐天派。

W后来主动给我打了电话,和我简单说了下他的状况,我也劝他好好接受治疗、吃药,先把工作的事放一边,但他却和我说他也不想,但就算他回了老家这边也还是天天打他电话问这问那的,他那个部门真的没人了。

我听到他这么说又生气又无奈,却也深刻地理解他的想法。当初自己刚调到人事的时候,部门只有两个年轻人,一周四天晚上都在加班,周末还常常得跑办公室。除了活多,自己当时内耗也比较严重,会因为主任和同事都在加班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去。这样的日子非常煎熬,有一天晚上加班加到1点多,从办公室出来后,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马路斜对面不知道是什么单位的建筑外层披着金碧辉煌的灯光,再抬头看看漫天黑夜和鲜红刺眼的红灯,心里只觉得讽刺,我感觉好像哭,但又像丧失了哭的能力一般,不知道怎么哭。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一年,期间还经历了被分手,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冬天。下了雪后的家乡异常的冷,在我把自己裹严实后,我从客厅向外望去,突然觉得这样的雪景蛮好看,于是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我看着这张相片,看着看着有些出神,直到泪水溢出不止,我才不由地用手蒙住眼睛,一边哽咽,一边抹脸。我似乎终于与自己和解了,却也仿佛失去了灵气一样,也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以至于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即便工作没有那么忙了,依然常常提不起一点干劲。

今年元宵后一天我和W吃饭,我将自己这段经历大致和他说了说,本意还是想让他看开一点,他听完之后的却像找到了知己,略带兴奋的和我说他最开始是想辞职,后来就干脆是想4了,我说自杀是很痛苦的,他说他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比如在出差的时候,“出车祸”我有些下意识的抢答,他连忙说对的对的,我突然不知道接着说什么好,他也沉默了,过了一会我接着说“其实我们不需要一个人去抗下那么多责任的,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也没有。

所以,工作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呢,若是身居高位,尚有必要考虑竭诚为民,但若只是一名底层的劳动者,工作说到底只是为了谋生,或者说的好听一点,工作为一个人提供了实现自我价值、过上体面的生活、获取世俗意义成功等等的可能性,但无论如何,它不是生命的全部,也不该是生命的全部。

结完账后,W站在店门口点了一支烟,顷刻间一小撮烟灰慢慢散落,随着风渐渐隐入夜色之中,我看着面前这个魁梧的身影,有些心疼。或许正是因为冬天的冰冷洗刷了人的知觉,人们才会更加珍重与亲朋好友的相聚,更加向往和期盼春意盎然的来临,只是冬天有时候也会走的晚一点,此时我们无力改变什么,春,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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