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永远爱我吗?
对于这个问题,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会说:我当然可以承诺,但那只代表我当时的感受。言外之意,关于未来,谁都不是圣人,无法预知。
但《时间》就是想试着挖一下这个问题,它执拗而恐怖地追问:如果我就算想要永远呢?
爱情里那种战战兢兢的姿态谁都会有,尤其是女人,更尤其是爱极了的女人。所以当胜喜角胜喜在咖啡厅里上演一整套的“歇斯底里”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勉强理解,并默默寄希望于这种神经质不要再发展下去。但其实,从一开始,观众就嗅到了胜喜将要“脱轨”的气息。
果然,做爱时,胜喜要求智宇把白天遇见的女人当作意淫对象。当一个女人试图证明一个男人已经不爱自己时,那她就永远都能找到理由。在这种扭曲的关系下,任何止痛药都不会起作用。
胜喜消失了。
原本只是走在街上会无意地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的智宇,现在感到更加孤独。
“你在等她吗?”
“我不知道,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当“陌生”女人这样问智宇时,他这样说。这台词真可笑,但又让人深思。
我相信智宇是爱胜喜的,那摆在卧室里随处可见的合影可以证明他们过往的甜蜜,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爱情开始悄然发生变化,还爱,只是变得平常了。
再一次为韩国导演刻画人性的准确而击掌。胜喜消失后,智宇虽然没有主动对别的女人投怀送抱,但几次“阴差阳错”,还是险些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
最逗的一次,三个男人去足浴,最后智宇回家的路上接到朋友的电话,对方抱怨说:我的那个女人非要问我要你的电话,我只好给她了。“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就这么做?”他这样说。可那天晚上,他还是坐在家里苦等女人的电话。等到半夜,只能打电话跟朋友确认“你真的把我的电话给她了吗?”
正经的爱情,也会有不正经的时候。就像如果把每个人的人生剖开来看,谁也难保其中没有几缕糟粕。
胜喜变化了另一张面孔出现,现在她成了“世喜”。似乎所有因整容而承受的痛苦都没有白费,智宇果然再次对她这个人神魂颠倒,他们的“关系”发展的自然而顺利。
她问他是不是爱她的时候,他说,我还不知道,但我觉得很快乐。
但她是不是感到快乐呢?没有。做爱之后,看着他沉睡的脸,她有一段简短的独白:这正是我想要的,但我现在快乐吗?我感到异常悲伤,心快要碎了。接着,她给了他一巴掌。等他惶惑着醒来,她又安慰他说,没事,我只是太开心了。
当爱情跳过了起承转合,似乎就只能剩下感官的快乐了。弗洛伊德早就看透了每个灵魂中那个作祟的孩子,给他起名为“本我”。那个我狂放不羁,注定一生只追逐快乐。
但爱情如果能用来为生命作证的话,就必须带上时间的属性。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是不知疲倦地问:你会永远爱我吗的原因吧。所以就算我赴汤蹈火,让你爱上了“未来”的我,我还是想要证明,你依然爱着过去的我,这样,我才在爱情里存在过。
所以,胜喜和世喜注定是分裂的两个自我:一个贪婪地要着永恒,一个拼命地抱着过去。
所以,胜喜托人给智宇送去示爱卡片,又骗他说会重新回到他身边,因为她忘不了他。但当智宇真的打算和世喜分道扬镳,决定等胜喜回来时,作为世喜的那个她又精神崩溃骂他是个混蛋。
回不去的她只能向他坦诚真相,她带着胜喜的照片做的面具,乞求他摘下面具看一看她新的脸,但明白真相的他只能是崩溃离开。
电影用一种极端但方式讨论了爱情中的时间问题。也许爱情中时间本来就是客观而永恒存在的,任何人都无法逃脱,任何企图一厢情愿消灭时间的做法,都只能换来血淋淋的现实。
看到这,我一直试着用自己的思路猜测故事的结局。我发现,我能想到的每一种结局都非常无聊。所以就更期待导演给出的结局。
果然没有失望。故事后来的发展,智宇找到了给胜喜做整容手术的医生,质问他凭什么随便践踏一个人的容貌,两个人大打一通后,智宇跪在地上问: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知道胜喜所做的一切是因为爱他,但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世上有一种痛是想爱而不能得,还有一种,是能够得到,但知道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去爱。
该怎么办?只有毁灭自己,和她打个平手。
胜喜是后来从医生寄来的照片中知道原来消失的智宇也去做了整容手术,要想再见到他,只能是六个月以后。
接下来,剧情似乎回到又一个轮回,只不过胜喜事先知道了一切,因为知道,等待就更加煎熬。
在以前常去的公园遇见了一个蒙面人,说如果想再见到他的脸,五个月以后再来这里。同时,她开始每天在咖啡厅里搜寻。
遇到了很多“似是而非”的遭遇:晚上被失恋的男人敲门、跟咖啡厅偶遇的男人回家,最后,那个和她约定了五个月后再见的男人把她带回住所,她以为这一次千真万确是他,但到头来,还是错了。
希腊神话里有一个故事,厄洛斯爱上了普绪克,每天晚上都会去看她,但要求她不要点亮蜡烛,看到他的脸。普绪克一直照做,但有一次,她还是忍不住点亮了蜡烛,厄洛斯因为愤怒就离开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隐喻,暗指要想拥有永恒的爱情,就必然要隔绝某种表象的存在,比如容貌。否则,就会失去爱情。
智宇没有再出现,但导演让我们知道,他也没有离开。他只是没有站到她面前,或许他是觉得,这样的爱情已经不能再称其为爱情。
后来,胜喜偶然捕捉到智宇的一个身影,疯狂地追上去,等到她跟着他跑上地面时,他恰好被一辆大车撞倒。
没有求证的爱人,只有血肉模糊的一张脸,像极了他们爱情最后的样子。
她像是疯了,站起身,正看到她从前动手术的那家医院,就走了进去,这一次,她要一张别人完全认不出的脸。
再也无需证明,也无需祭奠。终于用爱情,对抗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