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温暖。
但我们的心里,却依然感受到时光的无情和萧瑟。敬爱的爷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婆婆去世两年半之后,他终于不堪寂寞,去天堂里与婆婆团聚了。
怀着沉痛的心情,我写了一篇回忆爷爷生平的文章,在亲人间传阅,引起了亲人们的共鸣和怀念。此时,亲人们也更加思念我的婆婆,希望我把婆婆的故事也写出来,以留为纪念。
婆婆的一生是平凡普通的一生,也是多灾多难的一生,苦难与病痛从未离她远去。前半生,因出身问题饱受欺凌,颠沛流离,在乱世中勉强度日活命,充满艰辛与磨难;后半生,虽生活略有好转,家庭温饱无虞,但又病魔缠身,一年之中也难得有几天舒心日子。上天对她,似乎也太不公了!但她也从未抱怨,而是坦然从容地面对一切伤痛、委屈!以强大地毅力和乐观的精神顽强地生活着。并给予子女后辈以极大的精神财富。
婆婆于解放前出生在本地一个大户人家,父亲是当地乡绅,哥哥是当地政府区长。婆婆14岁时,全国解放,父亲、哥哥被枪毙(后被平反),姐姐惨死,仅留下婆婆和她弟弟两人,相依为命。及至成年,又因出身问题,多次被强迫嫁人、改嫁,境况十分凄惨,时时处处要被批斗,忍受非人的折磨,身上多处留下永久的伤痕。直到后来遇到爷爷,才组建稳定的家庭,爷爷贫农的出身才给婆婆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庇护。
婆婆生育了三个女儿,那时,爷爷常在外地教书,养育女儿的重任,大多落在婆婆身上,在三年自然灾害、人民公社时期,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加上婆婆自己身体不好,劳力有限。就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拉扯三个小孩长大成人、又先后成家,婆婆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艰辛。婆婆的韧劲,也打动了倔强、一辈子不服人的爷爷,成为爷爷一辈子的依靠。
到孙辈出生,我们六个兄弟姊妹个个都得到了婆婆的照顾与呵护。时代在变迁,我们六个兄弟姐妹出生的时间也不同,婆婆照顾的我们的方式也不一样,但她对每个孙儿的爱,却是一样的温暖、无私、永恒。
我常常会想起,我们小时候家庭十分贫困,平时家里的主食大多是玉米和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只有家里有客人才会吃到米饭。婆婆总是在我放学后,偷偷把我喊到厨房,笑眯眯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她给我留的一碗米饭。
我常常会想起,我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寄读在学校,两个星期回家一次,每次要背十斤苞谷面到学校当主食。然而苞谷面蒸熟以后结成一块,实在难以下咽。婆婆见我经常饿得面黄肌瘦,十分不忍,每次都会偷偷塞给我10块钱,让我去买米补充营养,我知道那是她卖鸡蛋攒下来的钱。
我常常会想起,读高中、上大学以后,一学期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婆婆迎在路口接我的身影。而每次上学时,婆婆又要熬夜煮鸡蛋、香肠,让我带到学校。离开家门时,婆婆都要送我到路口,每次我走得很远,看见婆婆依然站在路口跟我挥手。
我常常会想起,我参加工作以后,每次回来,婆婆都要拖着年迈病弱的身体亲自烧一次饭,倒一次酒,让我们吃,而她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好像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后来婆婆的身体病得厉害,走路都已经困难了,我们都劝她不要忙了,但她依然固执地准备好十分丰富的饭菜,请幺姑做好,一定要请我们吃一顿,她才会安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切都依然仿佛是在眼前,熊熊的火坑边,温暖的灶火旁,婆婆在忙碌着,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一碗碗香喷喷的饭菜,依然是熟悉的味道!
在我们印象中,婆婆从来没有对我们孙子辈进行过任何说教,但她对我们的影响却远胜任何说教,因为她是那么善良、乐观、豁达,婆婆从不去与人争长短,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用退让、用韧性平息争端。
在我们印象中,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婆婆都用她无私的爱、用她满心的欢喜去照顾她的子女、孙儿们,尽管在现在看来甚至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碗米饭,但却是她浓浓的、无法替代的爱意。
在我们印象中,无论身上的病痛多么难捱,婆婆总是非常坚强的活着,并且劝慰身边看护她的女儿女婿们。她说,现在政策这么好,我就是咬紧牙关也要多活几年,我要看着几个孙子都过上好日子!
在无数次寂静的深夜里,我常常会梦见婆婆,梦见她温婉慈祥的笑容,梦见她在轻轻地叫我的名字。可是醒来,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脸上滚滚的泪水。我常常会后悔,以为奶奶会长命百岁,想着等自己做出点成绩,一定好好孝顺奶奶。可是,婆婆却永远等不到这一天了。但我知道,婆婆也一定放不下对儿孙们无限的牵挂;我知道,无论我们在哪里,婆婆都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星转斗移,寒暑交替,转眼间婆婆已经走了两年半了,但我却时常觉得她并没有远去。因为她的精神和灵魂,不会磨灭。她是一个平凡的人,但她一生的遭遇,已经让她能够透彻地去理解这个世界,并自然地散发出人性的光辉,比如爱、善良、珍惜、感恩和接受生活的馈赠,以及对子女、孙辈们最无私的奉献。这些伟大的人格,永远在我心底闪闪发亮。
我怀念,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婆婆的音容笑貌和精神灵魂,会永远留在子孙后辈的心间。
我渴望,婆婆的所有子孙后辈,都能健康平安、幸福生活,以告慰婆婆在天之灵。
我祈祷,在另一个世界里,婆婆能够被善待,不再有病痛,与爷爷过上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