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着潮湿的空气,老苟慢慢讲出了大毛的遭遇。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带着倒刺的锋刃,深深扎进林轻焰的心窝。
遍体鳞伤的大毛被送山三楼的时候,老苟已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呆了两个月。每个星期,他们都要被带出去卖血。
刚开始,大毛誓死不从,不喝盐水不卖血。可是身高马大的大毛战斗力再强悍,也经不住那些穿迷彩服的保安轮番殴打。老苟看的出来大毛脾气倔强,担心这样僵持下去被活活打死。就劝导大毛说,胳膊扭不过大腿,不如先顺着他们,找到机会再跑,一直这么拧着不是个办法。
大毛听进了他的意见,开始配合他们。
卖血之前要喝大量盐水,这样可以增加血量,卖更多的钱,血头才不会在乎你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这期间,大毛逃跑过一次。在血站,他摆脱跟踪,请求工作人员帮他报警,说他是被逼卖血的。可他哪知道他们蛇鼠一窝,根本没人搭理他。最终被他们绑了回来,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过了一个月,这里来一个姑娘,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被初中同学骗了过来,一来就被关在三楼这个房间。当天晚上,胖部长和陈主任就把姑娘拖到隔壁房间糟蹋了。大毛咬牙切齿地说,只要给他机会,他有一万种方法弄死这两个王八蛋。
姑娘被送回房间后,已经神志不清,大毛和老苟帮着姑娘穿好衣服,扶她躺在最干净的草垫子上。她整夜颤抖不止,时不时惊叫哭喊。因为害怕被他们听到,又不得不强行压制巨大的悲伤。大毛坐在旁边,一直守到天亮。
第一缕光线从通风口照进来,姑娘才沉沉睡去。
到了晚上,两个禽兽喝完酒,又把姑娘蹂躏了一番。他们把姑娘拖回来的时候,大毛冲上去,死死抱住胖子,试图跳下三楼与他同归于尽。
陈主任抽出挂在腰间的铁棍,狠狠砸向大毛的后脑,大毛瞬间失去意识。胖部长接过沾着血的棍子,在大毛身上疯狂抽打。等发泄完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个人才满足地离开。
换成普通人,估计当场毙命。还好大毛身体强壮,扛过了这一劫。此后他一直头晕恶心,肋骨也可能断了,无法直起腰。
隔三差五,这个可怜的姑娘就会被带到隔壁,要么被毒打,要么遭受非人的折磨。姑娘唯一的慰藉就是大毛的关怀与照顾。
大毛的身体每况愈下,他说自己可能没有能力帮这个姑娘逃出去了。
快过年的时候,大毛找了个机会给陈主任传话,如果他能招来人,能不能放了这个姑娘?陈主任满口答应,大毛和老苟都知道,这只不过是骗人的鬼话。但是大毛说,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他都不会放弃,也许这是他临死前能做的唯一的努力了。
之后他就给村支书的儿子王凯华打了电话。
一天晚上,姑娘睡了,大毛和老苟躺在冰冷的草甸子上,听着一楼学员的发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忽然,大毛挺起身,怔怔地坐在那里。老苟吓了一跳,疑惑地问道:“大毛,你咋哩?”
大毛挥手让他不要说话,专心致志地听着。经历这么多磨难从未流过眼泪的大毛,竟然嘶声力竭地哭了出来。
惊慌失措的老苟用力摇晃着大毛的肩膀,“大毛啊,大毛,你咋了嘛?你清醒一下。”姑娘也被惊醒,抱着大毛默默地流泪。
大毛哭着说:“我听到了我弟弟的声音。”
老苟说:“你莫不是有幻觉了?你弟弟咋会在这里?”
大毛低着头,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二毛啊二毛,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对不起你啊!”
当夜,大毛就像疯了一样,不断大喊“二毛快跑”。冲上来几个保安,疯狂挥舞着手中的铁棍,打的大毛不省人事,气若游丝,口中不断往外流着鲜血。
过了几天,几个保安扔给他们几件衣服让他们换上,准备去血站。大毛偷偷把那条红色内裤脱了下来。
路过大门口的时候,趁着天黑,大毛把内裤高高扔起,不偏不倚地挂在了门口那棵枯树上。
回来后,老苟不解的问:“你把内裤扔了干嘛?”
大毛不停地咳嗽,喘着气说:“如果我没听错,二毛真在这里的话,他看到那条内裤,就知道我也在,他一定会想办法和我见面。”
老苟说:“就算能见面,你怎么给他说啊?你不怕他们对你下毒手?”
大毛深深叹了口气,“哎,到时候再看吧!我这个弟弟太单纯,但愿他没有被洗脑。”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就上来一帮人,让大毛按照他们的安排和二毛说话,否则则就弄死二毛。大毛按照他们的意思,换了衣服洗了脸,在隔壁房间见了二毛。
回来后,大毛彻底变了个人,精神恍惚胡言乱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姑娘心痛他,一直守在旁边悉心照料。
当天晚上,老苟和姑娘都睡着了。大毛忽然爬起来,高声喊了句“二毛快走”,然后就像一颗被砍断的枯树一样,直挺挺倒了下去。
老苟的身体也很虚弱,艰难地撑起身子,和姑娘慌乱地掐着大毛的人中穴。
弥留之际,大毛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拉着老苟和姑娘的手说:“天命无常,我不知道你们还不能出去,如果能活着出去,麻烦告诉我爸妈,我黄大毛对不起他们。”喘了几口粗气,大毛继续说:“我有一个叫林轻焰的朋友,他一定会来找我,如果你们能见到他,告诉他,二毛能救则就,不能救,自己赶快逃走,二毛已经变了。”
姑娘把大毛紧紧搂在怀里,替他擦着眼泪。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睛逐渐变成灰色,用最后一点力气说:“让二虎来救二毛,不知道是对是错……这是我唯一信得过的朋友……当年如果听他劝,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不要为我报仇,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断断续续说完,大毛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永远拧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安静地听完老苟的陈述,林轻焰的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情绪。
“大毛的尸体呢?”
“被他们抬走了。”
“那个姑娘怎么回事?”
“大毛走了以后,她就成了那样,一直咯咯傻笑,我想啊,也好,这个样子也没人再欺负她了,失了智,对她也许更好一些。”
姑娘蹲在墙角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地面,四散开来。
林轻焰缓缓站起来,冷峻的脸庞寒气逼人,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再忍耐一段时间,我替大毛,救你们出去。”
锁上房门,晚风迎面吹来,林轻焰胸中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如同冰川之下的翻滚的岩浆,无声爆裂。
冰冷的夜空下,两颗冰冷的泪珠,划过他冰冷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