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止戈说，等他回来，便为我超度，送我轮回。可他食言了。
金止戈是个道士，我遇见他的时候已经死了，成了厉鬼，天地不容。
我只记得我生前杀了很多人，整个村子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然后，我自刎于一座墓前，成了游荡人间的厉鬼，夜里四处作恶，白日便躲到阳光之外。
后来，我便遇见了金止戈。他说要送我入轮回，我便信了他，到了这永冬之境。
永冬之境常年积雪，见不到一点生气活物。
金止戈说要去闽北收妖，再没回来过。
他或许是伏妖时丢了性命，或许超度了其它鬼，早将我忘了。我住的四方小屋被他设了结界，我出不去，自然无从知晓更多。
屋中炉火从未熄过，我常盯着它便是一天，或许更久。我已经忘了自己等了多少年，甚至不知道屋外是白天还是黑夜。
醒来，只听门外一阵窸窣声响，屋外没有人影，门缝下却多了一朵白色小花。五瓣花，还没有我指甲盖大。
我拿起那支花仔细打量，大概活着的时候曾见过这种花，只是过了太久，连名字都记不得。
往后，每隔一段时间，门下就会出现一朵这样的花，可我始终没见到送花人的模样。
我渐渐记起了些活着时的事。比如那座墓下埋着我心爱的人，尽管我已想不起她的模样姓氏；比如人人将恐惧憎恶又鄙夷的目光投给我，不加掩饰；比如金止戈说“亡者自渡，亡者不渡”。
金止戈不是失约，而是我不愿渡我。
又一朵白花从门缝外推进来，我终于得以看见来人的模样——是只白狐。
“我要走了。”我说。
白狐在门外出神望着我，我想它是看得见我的。纵使隔着木门，纵使我不过一缕幽魂。
“永冬的花很好看，谢谢。”我继续说。
它仍旧一动不动，眼里隐隐闪着光，而后澄澈起来。
我记起生前见过它，救了它性命。而今它送花报了恩，大概也要走了。
我周身泛起白光，看见屋外的结界层层褪下，视线便彻底被白光覆没。
2018.12.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