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去年冬天，一位易学老师用梅花六爻看了父亲一生的大体情况。我对他的埋怨与恨意才渐渐地放下。

父亲读书时成绩好，但因没有推荐人，初中毕业后便在社会上谋生。父亲为人聪明，口才好，卖过衣服、蜂蜜、米糕等，当时的经济条件在我们村也算数一数二的。后来，我和妹妹依次出生，先后被罚款后，家里变得一贫如洗。父亲先是找姑父借了一笔钱，接着卖过一段时间的血，最后靠收废品20多年，含辛茹苦地把我们三兄妹拉扯大，并供我和妹妹上了大学。

但父亲命里不仅克兄弟姐妹还克妻子。后来，我打电话询问五姑姑，才得知1960年，父亲与三姑都患了脑膜炎，同样的医治方法，但三姑姑因病夭折，5岁的父亲活了下来。

而我的母亲生下妹妹不久后，便精神异常。虽有看病吃药，但时好时坏，衣不蔽体，疯疯癫癫。在我10岁那年的夏天，某个夜晚，母亲悄悄地开门离家出走，再未回来。记忆中，我听村里人说，母亲被一个放牛的老头带回了家，给她治病，生活在一起。父亲也曾听闻线索，几次进山区里四处寻找，终是未果。

02

我对父亲的恨，源自于19岁时，我正读高一。某天，父亲说舅妈掉进粪坑淹死了，问我和妹妹要不要去悼念。因为母亲精神病，我家与舅舅家有十多年没有来往，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和妹妹手牵手地去了舅舅家。

舅舅见到我们姐妹俩，没有给好脸色，而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诉是父亲把母亲害死的种种推测。当时，我整个人都蒙了，对父亲只有一个词形容，即豺狼虎豹。因为记忆中，我看见过父亲用狗链子把母亲栓在门上，不让她出去破坏别人地里的庄稼，同时父亲要出门收废品挣钱。有时，父亲也会气急败坏地殴打疯了的母亲。

自打去了舅舅家后，我就变得十分沉默，心中滋生了对父亲无限的怨恨。无数次地幻想如果父亲脾气不那么暴躁，母亲是否不会疯掉？如果村里人整天破口大骂母亲时，父亲能为母亲骂回去，是不是不会精神受刺激？总之，母亲在我家里一贫如洗时，患上了精神病，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邋遢模样。

20岁时，父亲买了一个生日蛋糕来学校看我。但我对父亲没有半点微笑，不肯多言。至今，我记得父亲当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哥哥在成都的照相馆今日开张，但我想到你过20岁生日，昨天就从成都赶回来了。”

当时，我有过一股暖流涌过内心，只是一张冷漠的臭脸，让父亲无可奈何地走了。我就这么铁石心肠地辜负了父亲对我的爱。任凭他挑着箩筐，在县城的街头巷道，在农村的乡间小路，不论严寒与酷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扯着嗓子喊：“收——废——品，烂锅烂铁拿来卖哟！”

03

27岁时，公司组织部分员工股去巴厘岛旅游，我自费5000元带上年迈的父亲出国游玩。可是，在一周的旅途中，我们闹得非常不愉快。父亲总是唠叨我不该买东买西买，弄得我满腹委屈。返回成都的前一天，我们在香港自由活动一天，大家四处闲逛。

我却留在酒店把从小到大的所有委屈，噼里啪啦地倾泻而出，全然不顾父亲是否能承受得住我对他的怨恨。飞机凌晨两三点抵达成都后，父亲在天亮后便坐客车回了老家。

这三十多年，我与父亲始终没法和平友好相处，仿佛我们是针尖对麦芒似的父女。尽管这样，父亲没有因此而打过我一次。小时候，他被我气得常常高举那双皲裂的大手却从未落在我身上。相反，哥哥和妹妹挨过不少打，也不知是否他们替我扛了这些打。

俗话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我养育自己的孩子时背负一身债，才知道那种为生计而愁时，哪有什么好脾气。而我孩子才五岁，却也常常把我气得后悔生了她。她比我更强势，更自我。听我一唠叨，就让我离开她的房间，然后碰一声把门关上，在里面独自听故事，玩玩具。

04

只是，我感到难过如易学老师说的，父亲年老后会经常生病但没有钱，子女对他的帮助不大。是啊，父亲没有买社保，而且我们三兄妹的经济状况也只能糊口。

如果不是疫情，孩子能正常上幼儿园，我也在上班，每月发工资了还能转几百元给父亲。如今，我半年没有上过班，更没有给过他一分钱，心里无限愧疚与自责。

我记得，父亲想把他收废品的几十年人生经历写成一本书，留作纪念。奈何很多字他早已不会写，也没有精力去书写。我一直走在文字路上，有一个原因是希望将来某天我不为生计而愁时，可以采访父亲，我为给他写一本书。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愿在父亲的晚年，我能心平和气地与他和平相处，让他能大大方方地去喝茶、打麻将、或周边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