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是我无比压抑,无比痛苦的人生阶段。或许是阴差阳错,没有能恰如其分的找到最适合我的环境,于是就那样苦苦挣扎了三年。
我所在的贫困县级重点高中 ,是三四线城市都算不上的。高三,大班,一百五十多号人,挤在一间小小的教室里,坐在座位上,前后左右动弹不得,像是被镶嵌进去。两边的道路狭窄逼仄,只有侧身,一点点的才能挪的出去。
十八岁,最美的年纪里,我就在那样一点空间里,浑浑噩噩度过一天又一天,没有任何期盼,任何光亮,生活如同一潭死水,翻不起波澜。学校向来重理不重文,加上大班的缘故,其管理程度可想而知。老师们例行公事,偶尔和我们闲谈社会有多黑暗,她们追的什么电视剧……冬天的午后,太阳温暖而颓废,穿过窗子,疏离到凄美,我在课桌上铺了围巾,就那么枕在胳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发黄银杏树迎风摆动的树梢,突然就觉得,人生不过是这样。我的高三,没有金戈铁马,没有激情澎湃,只是在这样半是质疑,半是迷茫的环境里不温不火,日渐消磨着为数不多的希望与朝气。
我向来不爱说话,是一个极其内向的人。在同学眼里,甚至有些古怪。但如果你了解了全部,或许并不难理解。因为父亲早逝的缘故,母亲一个人挑起生活的重担,家庭条件自然不能与他人比,偏偏我那时候还很要强,死活不肯申请学校的助学金,在我看来,那种羞辱无异于让我在班里赤身裸体,十八岁的姑娘,心里还很敏感,会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而胡思乱想,哪里肯低人一等呢。可是我的妈妈却不能理解我,她总是气急败坏的骂我虚荣心强,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从初中到高中,她每次总要给我的新班主任打个电话,介绍我们家的家庭情况。现在想来我妈也没什么错,但她对贫穷毫不掩饰的坦荡还是与我年少的骄傲相冲突。我那时只是想,哀莫大于心死,这与乞讨有什么区别呢,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班里的同学呢?
这种自卑感跟随了我很多年,它折磨着我敏感的内心,驯服着青春里特有的心气傲骨,逼我向世界低头。可是我妈妈却不知道她曾经那么大义凛然的伤害了我,我可以理解她,但不能原谅她。我宁愿不吃不喝的饿死,也不想和别人不一样,何况是如此屈辱的不一样。
我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个贫困生,时时刻刻记得自己低人一等,我永远无法做到侃侃而谈,也从来没有勇气在班里发言。甚至觉得自己是被人围观的小丑,并且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暴露出阴暗卑微的原形。心里有一根针,不时灼痛。为我天生就不开朗的性格镀上忧郁的外衣。低沉的基调偶尔也会被琐碎的生活肢解,带给人海市蜃楼般的错觉。我很少能放下一切去交朋友,朋友是种奢侈品,需要昂贵的面具,收起所有的苦涩,舒展一切的愁眉,然后温声细语,然后微笑甜蜜。
我时常在想,如果时光倒流,我能不能成为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乐观开朗,成绩优异,落落大方,扬眉吐气。但试想了一百种可能,终究还是败落,那毕竟是我十八岁的冬天,虽然凛冽,却也温柔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