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没有社评的尖刻,也没有小说的奇思构想,有的只是我对过去30年里时光的一个重走。随着年纪越大越忍不住回忆过去,往事犹如电影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跳跃翻篇。那个小小的人,走过的那些弯弯曲曲的路,经历过的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尝过的酸甜苦味,困惑过的无知懵懂,克服过的困难恐惧,都混杂出我人生的奇妙轨迹。
·第一章·初来世界的头几年
沉浸在过往,我总喜欢把前30年分成几个阶段。从出生到10岁时,在老家乡下的日子,那是一段最天真烂漫的时光,那个年代每家每户的父母都忙着农活,对孩子基本上放养,任由孩子们在田间地里撒欢似的野跑,上树掏鸟蛋,下河捞鱼虾,炎日的夏天自己用竹篾做成简易的捕网器,悄悄地走进树边,以最快的速度将还在吱吱聒噪的知了粘住,瞬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其中一两年夏天里,也伙同玩伴去扒别人土里刚种下的花生,去河边树林里捡知了蝉蜕去集市上卖,那是我人生中第一笔收入,大约几块钱,结果由于太过高兴,不知道在何处将钱弄丢了,导致我还哭了许久,所以人生总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是惊喜还是惊吓。
就好像发生在我五六岁时父亲的遭遇,95年同村有人过世,父亲帮着去抬棺材,结果时运不济,其他人都没事,偏偏父亲在这个过程中摔断了腿,又偏偏那户人家还不愿赔偿,因此也闹出许多纠纷,母亲也为此流过无数泪,甚至有人劝她改嫁,可想那时的日子艰苦到了何种地步。我清晰的记得那几年算是父亲最折腾的几年,先后养过鱼,养鱼失败后又改为栽藕,同时又种了许多生姜,那时他种的生姜白嫩修长,是整个市场上最大最好看的,每个仲夏傍晚,我们一家人就会在屋子旁边的堰塘里洗姜洗藕,走过的乡里看到总会忍不住赞叹爸爸的种植技术高超。就连我们家的红辣椒长得也比别人的好,这也成了当时我们家的经济来源之一,那段时间我也时常穿梭在长满红色辣椒的地里,帮着母亲将辣椒从枝头摘到背篓里。
乡下的日子固然自在,却又枯燥单调,记得那时村里的电还很稀缺,时常断电,只得点煤油灯,一到天黑,屋外的世界都陷入一片荒寂,独修一处的居所在周围“群山的包围下”显得格外冷清孤独,其实这里的群山也只是小小的丘陵,七八岁的我面对屋外的“群山”,总以为世界上就都是这般高的山,世界上都是我跟小伙伴这般模样的人,可见成长环境对眼界形成的影响之甚。
正因为我们家是独居,从我记事起就害怕一个人在家,下学还未到家,在家门前就会开始叫喊父母的名字,如果他们都在,我便回家,如果都在地里,我就直接去地里。如果早上醒来父母都去赶集做生意了,我便只能慌乱的拿起衣服匆匆跑到厨房,或许是因为小时候亲眼见到家里一条老狗死在卧室,犹记得狗死时挣扎的场景,又或许是大人们时常讲的鬼故事,在我幼小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恐惧,自此便不敢一人在室。
说起厨房更是难以忘记,每当我生病之时,哪怕夜里下着瓢泼大雨,父母也会打着火把从灶屋后门背着我去后乡的一个郎中家里看病。那些年,我体弱多病,父母没少操碎了心,当然这种情感只有在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感受最深。直到六岁,我才渐渐好起来,所以灶屋的后门成了我记忆力里一个难忘的存在。在那间灶屋里,我品尝到了来自母亲最拿手的美味,每晚一家人围着桶洗完脚后到睡卧的那段距离,父亲会背着我去睡觉,趴在父亲宽广厚实的肩膀上是我觉得最温馨的时刻。当然也有些许不愉快的记忆,漆黑的夜晚,被父母惩罚关在了厨房的大门外,哭嚎着叫父母开门,现在想来更多是趣事了。
·第二章·乡下读书的时光
唯一心酸的是上学的中午,村上的小学中午走读,中午放学时,哪怕只有7.8岁,我们所有孩子没有谁的父母会来接,我记得最开始几年走的是陡峭的羊肠小道,一边是地里,一边是悬崖。到后来2年是稍宽的马路,哪怕下雨天泥路难走,我们也是时常打着光脚,或穿着不合脚的雨靴在泥淖里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的行回家(但是神奇的是,那时的我们并不觉得多苦)。不同的是,别的小朋友回家都有父母在家煮好饭等着,遇到父母赶集做生意的那两天,我只能一个人回到冷清的家,厨房的大锅里父母会给我在热着一碗饭,碗下面则是猪食,往往中午到家时上面的饭已经不热了,大多都是温凉。因为胆子小,并不敢一个人在灶屋里久待,不管吃饱与否一般匆匆的刨两口就把门关上回学校了,所以每到下午总是早早就饿了,每当想起那些年匆匆的午饭,常常忍不住落泪,不是因为午饭本身,而是爱怜当时那么小的自己,因为害怕没有好好吃饭,总是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回家能吃一口热饭。
好在父母一直不曾放弃努力,命运也只会眷顾勤劳敢于改变的人。在10岁那年,我的父亲毅然阔别土地田亩,将全家大小带离老家,搬到镇上做生意,我也随之转学到乡镇上读书,终于不再一个人胆战心惊的吃冷饭,父亲的愿望就是要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十四岁丧父,母亲病弱,小小年纪就要撑起全家,后几年亲弟弟又患病走失,妹妹又不和,他拼了命的在逆天改变,关于父亲详叙我改日另起文章。他的奋斗精神一直在激励我,他始终认为农村没有出路,不要脸朝黄土背朝天。在20多年前的大背景下,农村的确毫无希望,留下意味着穷苦,如今在大力发展新农村的时代背景下,农村又焕发出了另一番活力,时代的变迁自当别论,所以一直以来父亲都是我的精神导师,而母亲一直给予我起居饮食无微不至的照顾。
·第三章·新环境
搬到镇上以后,我的人生进入了第二阶段,融入新学校,结交新同学自不必说,新环境的改变带来的些许陌生与慌乱,也都在父母不变的呵护和关爱下,得以慢慢适应。父亲没有其他技能,做着都是贩卖果蔬的小本买卖,我上学之余,小小年纪也跟着父母买卖称量算账收钱,那时没有电子秤都是杆儿秤,几斤几两单价多少,全凭口算。从那时起,我开始意识到赚钱的不易与艰辛,至今依然记得寒冬岁月,漆黑的晚上,在街边微弱的路灯下,和爸妈一起从市里回来的客车上下货,笨重的货物压在父母的肩头,那时我体格廋弱无法出力,就只能蹲守在一堆货物旁边看守着,我望着深邃的黑夜,多想看到天空的繁星点点,可是却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那时我们家租的别人房子住,一间用来堆放货物,一间用来居住,犹记得满屋上吨的土豆,在正值种土豆的时节,满屋子的人来挑选土豆种子,每个人都用大麻袋装着满满的土豆,而我要做的就是看着那些称了货物没给钱的,是否偷偷溜走。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开始慢慢的帮父母弄鸭子,每逢周末,父母去其他相邻集市贩卖板鸭,我则在家里关上外面的门,在没有窗户空气憋闷的里屋开着灯慢慢的将一只圆滚滚的整鸭,将其肚皮划开取出心肺,然后将鸭子的肩骨坎软以便用两只竹篾将鸭子撑开,就这样一个一个的做好挂在父亲做的横杆上,以便父亲下午回来可以及时熏制。每到春节就是板鸭销售的旺季,这个时候父母格外辛苦,尤其是父亲,经常通宵通宵的守在他那间简陋偏僻的烤鸭房里,一夜烤出一两百只鸭子。隆冬时节,竹子做的烤鸭房常常漏风,又枯燥又寒冷的夜里,不知道爸爸是怎么度过那些漫长的夜晚。我有时候会过去陪伴,通宵时妈妈也会去陪他,当时还有一只猫也会去陪伴。当母亲陪父亲之时,我就只能一个人待着屋里睡觉,觉得孤单也无可奈何。每每想到这几年,我总觉得鼻子一酸,眼中苦涩。令人欣慰的是那几年的辛苦,也积攒了后来修建新房和送我念高中的资本。
·第四章·在心里埋下希望的种子
父母建了自家新房之后,不多久母亲有了妹妹,此时我也从初中进入高中,进入到我人生第三个阶段。母亲怀孕8个月时,发生了一件我至今印象深刻的事,那是2007年,我高中放假回家,和爸爸一起下货,此时另外一家竞争者的货也一起在车上,具体什么原因我已忘了,我记得两家人发生争执,最后竟然打起来,我见那户人一起在打父亲,我也走上前去帮父亲,结果被对方家里一个与我同龄的男生拳打脚踢,被打倒在地的那一刻我内心就发誓要努力变强,那时妈妈挺着大肚子急的直哭,这件事成了我后来十几年一直发愤图强的动力,念高中时更加心无旁骛,只一心想考上大学,一定要远离这个鸡毛蒜皮的小地方。不过这件事现在想来也淡然了,当事人早已死去多年,所以人要心怀善良,心恶者最终也不得善果。
妹妹出生之初,母亲需要卧床休息,父亲一个人忙里忙外,那时候我在家的时候就帮着一起忙,从早上四五点天未亮一直到下午两三点,长时间站着,以至于我左脚的静脉曲张一直都很明显。不过母亲休息没多久就又出来帮着做生意,小婴儿的妹妹也被安置在背篓里放在摊位下面,那时的她也出奇的乖,我们忙生意的时候她自己在里面睡觉也不哭。
·第五章·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慢慢的妹妹也长大,我从高中考入了大学,家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大学放暑假时我会找兼职,在饭店做过啤酒推销员,在图书馆里勤工俭学。寒假时就回家帮忙,那时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过年的时候,我们家总会忙到中午最后一个收摊,那时还不像现在,摆摊收摊都不容易,早上天亮之前需要把几十箱货物一一搬到街上摆开,忙完一上午,集市人散去之后又需要把所有器具再一样一样收回来,来回无数次,人已经在往返中疲惫不已。那些年过春节也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我最伤感的,喜欢的是一家人忙过一年团团圆圆,伤感的是父母在春节太累了。别的父母都在期间休息,而我的父亲在这时最累。
时至今日,早已懂得,有舍便有得,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不容易,哪怕当年我羡慕的别人家的父母,可以惬意的过春节,但春节之后的时间,没有谁是真正轻松的。人生不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有努力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家人的生活。我们这一代,如果不是父母送我们上学,改变命运,大概率的我们又只能重蹈他们的人生车轮。我的许多堂哥堂姐便是如此,父母们一辈子种地,结婚生子,轮到他们这一代多数也是种地,结婚生子,唯一不同的是农二代年轻的时候也会到城市去务工,没有社保,没有城市保障,年老时最终大多数又回到乡下。
纵观我的前30年,我的父母吃过太多太多的苦,不仅含辛茹苦的培养了我,教我上大学,更给了我一生都受用的信念和精神,让我不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不忘努力,像我们这样的社会底层百姓,没有更多的社会关系,没有丰富的社会资源,惟有努力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努力读书,努力挣钱,努力向上。年迈的父母都还在努力,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懈怠呢?惟愿父母身体康健,未来能够享受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