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二首》

陆游毕生,以恢复中原为志,期盼国家南北一统的梦想从未破灭。平素寄情军旅,“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梦中多是金戈铁马,纵横驰骋。报效祖国之心,未曾稍忘。“平生铁石心,忘家思报国”。去世前的绝笔尚示儿: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一生中,陆游写了九千多首诗词,几乎都与军旅和北伐有关。故梁启超有诗云: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盛赞陆游的爱国情怀和男儿本色。

但是陆游的诗词中也并非全是侠骨丹心,也有似水柔情。著名的《沈园二首》便哀婉深情,缠绵缱绻。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城头的画角声声哀鸣,沈园里已经不是旧时的亭台池阁,桥下的春水却依然碧绿,那绿水曾照见她的倩影如惊鸿翩然,让人回忆起来如何不伤心欲绝!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她已香消玉殒四十年,沈园柳树也老得无法吐絮吹绵。我自己即将化作会稽山上的泥土,凭吊遗踪遥想当年,仍禁不住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这两首诗,都是为纪念他的表妹唐婉而作,一往情深,绵绵不绝,完全不同于其他一些慷慨激昂的诗篇。两首诗后隐藏着一个凄美动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陆游自幼聪颖过人,十二岁即善诗文,因父辈荫德被授予登仕郎之职。宋高宗绍兴十四年,陆游二十岁,奉父母之命,和表妹唐婉结为夫妻。两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非常般配。陆游父亲陆宰曾任转运副使,舅父唐仲俊任光州通判,虽然官职都不大,却两家门当户对,亲上加亲。两人是亲近的表兄妹,从小就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此前因为参加科举考试,陆游曾两度在临安舅父家中读书,和表妹一起度过了无数快乐时光。婚后陆游与唐婉整天沉迷于吟诗作对,放浪游玩,根本忘记了功名之事,这就引起了陆母的强烈不满。因为自古以来,男子博取功名是头等大事,考中进士才可光耀门楣。虽然陆游家里条件殷实,但绝不能允许他在家享受爱情,虚度光阴。再加上唐婉与陆游结婚3年还没有生孩子。古人老是强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生孩子,多半是要被休掉的。功名和后代,这是一个理想封建家庭最重要的事情,陆游不当回事,这让陆游的母亲大为光火,把不满都发泄到唐婉身上了,她不顾亲情,强迫陆游和唐婉离婚。但是两人的感情很深,不愿分离,陆游一次次地向母亲恳求,却遭到了母亲的责骂。古时重孝,遵循父母之命天经地义。陆游不敢违抗母命,又不忍心伤害唐婉,于是,他在山阴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租了一栋宅院,金屋藏娇,让唐婉住了下来。可是,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被他母亲知道了。陆母怒不可遏,当即安排车马,直接把唐婉送回临安娘家。一对幸福美满的夫妻就这样遭到了棒打鸳鸯。

唐婉回到家中不久,父亲一气之下,就把她嫁给了赵士程。赵士程是皇族宗亲,门第远胜陆家,且赵士程喜好诗文,为人谦恭,宽容大度,口碑极好,待唐婉不错。唐婉二嫁,尚能得一待己不薄的雅士作夫婿,已经十分有福了。数月之后,陆母也给陆游安排了一门婚事,让他娶了王氏为妻。王氏虽然门第不如唐家,也是仕宦之家,而且过门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四年之间,王氏前后生下三个儿子。陆母十分满意。至此,陆游与唐婉各自组合成家,复合已无希望。

陆游虽然家庭勉强完满,可仕途蹭蹬,始终不能如意。婚后陆游多次参加科举,可屡次铩羽而归。有一次陆游本已高中,可运气不佳,遇上了秦桧的孙子也参加考试,秦桧希望自己的孙子高中状元。结果主考官把陆游录为第一,秦桧孙子得了个第二。秦桧大怒,将考官贬斥,并取消陆游的资格。经此一事,陆游灰心丧气,不作他望。苦闷之际,陆游信步来到沈园,赏景散心。正好赵士程和唐婉带着丫环仆人,佳肴美酒,浩浩荡荡来到沈园踏春游玩。其时两人已分别十年,陆游一眼看到唐婉,禁不住愣住了。

就在陆游失魂落魄的时候,唐婉经赵士程同意,命仆妇送来一壶美酒,几碟菜肴。陆游心中感慨万千,情如潮涌,一饮而醉。醉后在沈园的墙壁上题词一首: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犹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虽然难抑对唐婉的思念之情,也深知唐婉对他难以忘怀,但彼此无由倾诉,只能擦肩而过。第二年春天,唐婉再一次来到沈园,徘徊在曲廊之间,看着陆游的题词,禁不住泪流满面,反复吟诵,并和词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回家后,唐婉一直郁郁寡欢,不久便抱恨而逝。多年之后,陆游几经辗转,才看到唐婉这首词。陆游忍不住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陆游已经变成一个耄耋老者,当他再度来到沈园的时候,看到物是人非,心中悲痛,写下了《沈园二首》,深情怀念唐婉。对于一个爱国忘家的人来说,在心灵深处却藏着一份封存了半个世纪的情愫,思念怜惜爱恋,道不尽的痛,诉不完的恨。由不得人不耸然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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