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已经响了，楼道一片嘈杂。几个小脑瓜不由自主地转向其实根本看不到外面的门的方向。讲台上一道弧线白白地一晃，一声闷响，哗啦落在文具盒上。那是靠墙第二排里座，然而最前排中间位置的小黑豆却是惊了一下。他挂在左半脸的粉笔灰还不敢擦……

班里静极了，林老师尖锐到穿透城墙的声音扫射在每位同学的脸上身上，就讲了一道例题，改改数字，竟然有三分之二的同学做错。她怒火中烧，黑色的脸有点发红，显得颧骨更高了。直直的散向两旁的枯褐色的短发，配上那双枯褐色的眼睛，样子真有些狰狞可怕。

终于到楼下了，小青捂着鼻子，眼泪从手指缝里送出来。旁边的如月，不知该说什么好，拥着小青，向校门外走去……

下午两节课后，小青妈妈出现在班主任面前。从她微怒而又谦恭的神态，不低不高的语气，很快吸引到了办公室里所有老师的耳朵。

“中午一直哭， 鼻梁处起了一棱，饭也没有吃。没说清楚林老师拿板擦砸她的原因……”。

将家长带出办公室，班主任快速到教室门口，正好迎到了准备从教室出来的林老师。问起来原因：

“小青埋头写，没有抬头听讲…… ”

“ 一板擦…… ”班主任有点担心了。

“小青妈妈来了，不管怎么样，先说自己错了。咱教师板擦那是实木的…… ”

表情有点尴尬，但林老师还是点了点头。谁都清楚，现在舆论对于老师体罚学生关注特别多，是个敏感的话题。

楼道拐弯处，小青妈妈正看着墙上那张小青做的小报。她整天忙于生意，对于女儿的学习的确能管到的很少，加之婚姻的不顺，尽管脸上涂了很厚的粉，画着精致的浓妆，红唇烈焰掩盖不了岁月给她的沧桑。

“小青妈妈”。

小青妈妈看着满头满脸粉笔灰的李老师，心沉了一下。

“李老师，小青上课不听讲吗？您批评她可以，也可以电话告诉我。那黑板擦，我听小青说很硬的木头，要砸到眼睛上面…… ”

“哎，对不起小青妈妈。我今天也是心情不好，我家孩子不听话，老师上午已经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学校。最后一堂课，我讲题时让抬起头来，小青没有抬，板擦就扔了出去。可是对于小青这么优秀的孩子，我就想好好教训她一次，不能说是她全会了，就不用听讲。”

班主任的心如过山车一般，还没落下去，就又悬了起来。她分明观察到了小青妈妈微怒的表情。

走廊那边，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领着一个小女学生走过了，是小青和她爸爸。他们看到了这边的林老师。小青爸爸将一个装有片子的袋子，递给了小青妈妈。“鼻梁有裂缝…… ”他转身向数学老师： “你看怎么办吧？ ”

林老师的脸色青了下来，甚至有点发黑。班主任赶紧说： “这样……医生是怎么说的呢？”她走近小青看看已然隆起的鼻梁。

“医生给开了消炎药，说注意休息，养两天就好了。小孩子恢复得快。”

林老师的脸色转成了黑红色。

放学时，班主任叫林老师拉到一边： “你去小青家看看，买点水果类的…… ”

“我不带钱的。”

“我有带着。”班主任将二百元钱塞到了林老师的手中。

第二天，小青照常来上学。与往日不同的，父母都来了。定然情形不妙啊。教导处的副主任不知何时上楼将副校长请了下来。

大家都到了副校长办公室。班主任已经将林老师从教室里替换出来，苦口婆心地交代会不会有点作用呢？

课间操时，许多老师责备着班主任：“你们的家长可真赖皮呢，要上告教育局，要弄丢林老师的工作…… ”

第四堂课，从未露面处理此事的校长，将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哎，咱的林老师，怎么这样没脑子呢……她说着说着就成了就要收拾人家孩子……道个歉不就没事儿了，或者说好解决多了，这下人家家长要连学校一起告呢……哎，还得麻烦你中间去协调一下…… ”

那些日子，班主任的脚刚刚做了一个手术，只不过没有告知大家罢了。

中午，小青的家里。因为提前知道班主任要到家里来，小青早已经拘谨地在沙发上坐好。寒暄的话并不多，班主任直接将来意说明： “不要将事情弄得太大，都不好收拾…… ”

小青妈妈挤出一丝笑容：“这事情我决定不了，你和她爸爸谈吧。”

小青目光直直的向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她就这样中规中矩的坐着。小青爸爸一脸愤怒： “我如果不是看在您的面上，今天已经到教育局把她告了。哪有这样的老师，我家姑娘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我们能不知道？出口就说家长无理取闹，还说管管孩子怎么了，我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你家孩子。你们这老师是不是有毛病啊…… ”。

班主任一边听着一边心凉凉的。面前这个男子，据说是这片地盘上比较有名的……且不论其他，看看小青妈妈退出去不参与话题的情形，再看看小青正襟危坐的模样……

“最好先忍忍……哦，小青鼻梁疼不疼了？ ”

“还有一点点，不说话，感觉不到疼。”小青并没有将头转过来看着班主任，依然直视着前方说话。

这和学校那个乖巧机灵能歌善舞的小青差别还真是挺大。

“那么，小青爸爸，你的意思是…… ”

“赔钱，让她赔营养费、误工费、孩子的精神损失费…… ”

“ 那你要多少钱呢？你说个数，我回去转告他们。”

“最少五千，少一分都不行。这老师还要写好保证书：以后不动手打孩子。我听说她经常拿板擦砸孩子，也必须让她保证以后不再拿板擦砸孩子，我这也算是为其他家长做了好事。”

“ 五千，能不能少点呢？”。

“ 一分不少。少了五千，我就要到教育局告她去。她也别想着再当老师了…… ”

离开小青家，班主任回家胡乱吃了点饭，看着更肿起来的脚面，唉了一口气。贴了张膏药，然后躺下休息。

下午到校，还未将情况向校长汇报，副校长教导主任已经开着车，领着小青去专门的骨科医院拍片去了。

也好，休息一下吧。班主任叹了口气。

某医院的大厅，辅导员张罗着挂号，排队，副校长笑容可掬地站着。小青依然怯怯地站在父母中间，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拍的片子出来了，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小青的鼻梁没有裂缝……倒是当时大夫附加的一句：小孩子恢复得很快的……

第二天上午，校长办公室里，争吵声很高很激烈。隔壁办公室老师们都竖起来耳朵听着。消息很快传出来了：小青家长必须让林老师赔偿五千元 ，而且必须林老师写保证书，同时，学校也必须盖章。而林老师坚持说，她并没有把小青打骨折，为什么要陪五千块钱。家长说，如果不赔钱不写保证书，连带学校一起准备上电视。

第五天，事情终于见了分晓。林老师赔给了小青父母五千元，并且写了保证书。三方：校长，小青父母，林老师都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