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谈一谈小县城的高考。
上个月回了趟老家县城,当天听闻了一件噩耗,一名高三的男生跳河自尽。县城很小,所以这种新闻扩散的很快,连我这种一年回不了几趟的人都能得知。街里巷口的麻将牌友们搓麻将之余,也不忘谈论一番,还要再添油加醋地向旁人说,有早恋分手版,有高考压力版,有抑郁症版,还有老坟头风水不对版,总之,他们谈论时好像亲眼目睹一样,好像就是他们家亲戚的故事一样。他们依旧沉浸在一片哗啦啦地麻将声中,而那个高三的少年,如此厚重而鲜活的生命却是化成了轻薄的只言片语,无尽的悲伤只留在含辛茹苦的父母心间,以及难以言说的痛。那个少年没能走向今天的考场,却奔赴了每个人都要用一生去奔赴的死亡,那纵身一跃,不知是解脱还是一种反抗。无论解脱还是反抗,对于目前的和高考制度以及现状,都是毫无意义的,而对他的家庭,却是毁灭性的灾难。
这座豫南小城,一共有三所高中,能进这三所高中也是城关及下属乡镇的各个中学里成绩佼佼者。自他们进入高中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是只有一个目标,考大学。考不上大学的出路就是外出打工,高考成了他们唯一能让他们开眼看世界、让他们改变命运的途经。
小县城是封闭而又狭隘的,同时又是潮流而又前卫的。说它封闭狭隘,是作为一个农业小镇,这里只有不断输出的外出务工人员,人口的流动是单向的,基础设施落后,经济自然也是上不去,这里生活的人们多半是安于自身的温饱,对于外面的世界的精彩,不过是从电视上网络上去感受。小县城的潮流与前卫从何而来,那一大波外出务工人员涌进了大城市,在最底层中拼命挣扎,也有一小波草根崛起,他们积攒了财富的同时,也把大城市中新鲜的事物带到了家乡,鳞次栉比的高楼崛起,大型的购物超市、商场矗立在小城最繁华的街头,KTV一条街,洗浴一条街,成了小城最热闹的地方。
即便他们在大城市中获取了再多的财富,他们依然享受不了大城市的教育资源,他们的子女还是要回到家乡的小城参加高考。小城的高中里,很多学生都是在外地读完了初中、小学,又不得不回到家乡参加高考,这些学生跟那些从一开始就在县城的读书的学生不同,他们对外界有了一定的见识之后,或许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有高考一件事情。但受限于父辈们的生活环境,他们获取的信息也是片面的。而那些一开始就在县城读书的学生,从小就接受读书改变命运,高考决定人生的观念。总之,县城的学生是把高考作为自己实现人生理想的第一步,高考也是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
县城的高中,学生要在学校住宿,要上早晚自习,一周只能出学校一次。表妹所在的高中离家也就500米,学校不让学生中午出学校,学校里面有食堂,饭菜却是难以下咽,只好把午饭送到学校。我去学校给表妹送过一次饭,饭是看看提前做好,盛在保温饭桶里。出门时,姥姥叮嘱我带一个马扎椅和一张折叠桌,我纳闷为什么要带这个,姥姥说表妹吃饭时要用。我以为给表妹送去的饭,是要在坐在食堂里吃。去到学校,才发现,送午饭的家长很多,学校的大门是锁着的,家长们通过大门的栏杆缝隙把饭和椅子递给学生,学生们就在门口坐下,端着饭盒吃饭,或者有带折叠桌的,就趴在折叠桌上吃饭。送饭的家长一波接一波,吃饭完的学生就回到教室,换下一波学生。我挤过人群,等候着表妹,表妹看见我,向我走来,步伐急促,马尾辫也跟着摇摆。表妹接过我送的饭,只接了把马扎椅,就坐下开始吃午饭。我问表妹,食堂有桌椅,你们怎么不去食堂坐着吃饭。表妹说,从教室走到食堂要几分钟,耽误时间,就在门口吃省事。如此争分夺秒啊。表妹匆匆吃完,又赶回教室了。学校门口,还有许多送饭的家长和吃饭的学生,只是他们之间的大铁门却一直是紧锁着。
这只是县城的高中目前现状的一个缩影,家长和学生们也许喜欢这种方式,但也都心照不宣地配合学校,他们随着高考指挥棒疲于奔命,在他们眼中,所有存在的只要是为了高考都是合理的。那些孩子,捧着饭盒,蹲坐在门口,急切地扒几口饭,又匆匆奔赴教室,没有人问他们是否快乐,是否快乐对他们自己也并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高考了。
但又能怎么样呢?高考,对于他们,是离开县城最后一条捷径了。即便再疯狂的举措,都是合理的,被默许的。只要结果是好的,似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以上文字,是我眼中的县城与高考有关的,没有观点,只是叙述,我想说,高考,也许是唯一公平的事情了。高考以后,所有的不公平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