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车上,我千万遍地想象着家乡现在的模样。自从上次离开家已经有十六年了,如果八年是一代青春的轮回,那十六年可能整整将两代人的青春埋葬。
当我真正站在家乡的土地上,她的变化远远比不上我的想象。除了村里大部分的人都搬到了新庄,其他的好像都还是原样。无人居住的村落,植物却可以恣意的生长,枝枝蔓蔓随意的攀爬着,极不规则,却是一片自然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家的老屋还在,推开半掩的门,虽然有窗,但是屋内却是漆黑黑的一片。将手机调到手电筒模式,光束从屋顶扫到地面最后落在墙上,落满灰尘的年画依稀还能辨清上面内容,是两个长得肥嘟嘟的童子抱着两个仙桃,示为长寿吉祥之意。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抚摸着坑坑洼洼的土墙面,感觉每一寸墙体都盛满了我童年的记忆。
就这样,我缓缓移动着步伐,那些遥远而又熟悉的画面好像旧胶卷老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回放。忽然,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春回大地”紧紧地抓住了我地目光,那是我人生中最早写的四个字,当时的场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牵着爷爷的手,把他拉到这里,用木炭在墙上认认真真的写下了这四个字,并且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他听,当时我才三岁,爷爷听后,好奇地问我:”是谁教你的?“我说:”没人教我,我是听你们读过一回,就记住了,我读的可对?“当时在一旁的奶奶和母亲兴奋不已,直夸我聪明,只有爷爷叹了口气说:”我们家的孩子,都是小时候聪明,长大了就笨了。“事实证明他所言非虚,我也没能打破这千年的魔咒。
我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半,从后门走到了前门,这边的风景也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也许是因为用水的人少了,门前的那条河变得比以前更加清澈。适逢三月,田里的油菜花开得正旺,黄灿灿的一片,一直延伸到远方,形成一望无际的花海,耳边仿佛响起银铃般的笑声,那是我的声音,小小的粗粗的手臂举过头顶,交叉挥舞着,然后大声的对爷爷说:"来抓我啊,来抓我啊!"等爷爷抓到我时,将我高高的扛在肩上,我张开双臂,以为自己可以像小鸟一样自由的飞翔。
比起油菜花满眼满地的壮观,门前的那棵桃树显得有点孤单,爷爷说这棵桃树可能比他的年纪还要大,他刚懂事的时候它就在那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了?三月,是桃花开得最美的季节,比起油菜花的黄色,桃花的粉红显得更加热烈张扬,也许粉红是我脑海里最先记住的色彩。还记得以前一到夏天,桃树上结满了清脆可口的毛桃,爷爷总是爬到树上使劲摇晃着树干,然后那些熟透的桃子就会纷纷落到地上,我和小朋友们就会欢快地去找桃子。其实我一点也不着急去抢桃子,因为每次爷爷从树上下来,都会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最大最甜的桃子给我。然后我就开心的像只小猴王,举着那两个桃子边跑边叫,好像那一刻,全世界都在我的脚下拜倒!
离桃树不远处,是两个大大的梧桐,这种树现在在城市已经很少见了。因为它经常会有倒吊的昆虫,给路上行人带来不便。但在农村,人们没有太多讲究,也或许是人们都搬走了,也没空理它们了,所以它们还是好好得长在那里。以前夏天,一到傍晚,爷爷经常会搬一个凉床放在梧桐树下,边用蒲扇给我拍打蚊虫,边教我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双手打着拍子,合着歌声。手舞足蹈起来。那时候小,看到爷爷只顾用蒲扇给我扇凉,汗水从他脸颊上流下,流到嘴角那颗痣,拐了个弯的时候,我就总是狂笑不止。每每这时,爷爷就假装很生气,用蒲扇敲我的小脑袋,但是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家乡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好像都充满了爷爷的气息,转眼间爷爷也已经离开十一年了,爷爷去世后,他的物品大部分都被烧掉了,我却偷偷地藏起了他的手表,也正是因为手表上写着上海两个字,所以我大学一毕业就选择了到上海工作,虽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能一直呆在那,但是我却一直选择在它周围的城市生活,工作!其实我不是一个喜欢大城市喧嚣的人,但是我想留在这边是爷爷冥冥之中给我的期盼,后来也变成了我自己的习惯,爷爷!天堂好吗?你吃过王母娘娘的仙桃吗?你是不是也偷偷的在口袋里藏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