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噪音又来了,像尖利的指甲摩擦着硬纸板,像一件花瓶摔下,碎裂,恢复原状,又开始新一轮的毁灭。
他痛苦地揪住耳朵,想将那该死的噪音隔在身体之外。但他所做的不过是徒劳,那声音依旧响着,在他身体内部,一把锐利的钻头正一点点地削薄他的头骨,向外渗去。
“建议休学。”病例单上四个字透着乌黑的脓液。于是他离开学校。
他的母亲做他小时最爱吃的的菜,带他四处旅行,买他过去想要的笔记本电脑,但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不如去死好了.”他脑子里突兀出现了这个想法,他为自己这么想吓了一跳,连那噪音也似乎被吓得躲藏起来。
他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来自他的母亲,隔着薄薄的墙。噪音又回归了,狠狠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将他碾成尘土。
“死人不必忍受这么多痛苦。”撒旦在耳边低语,他渐渐咬紧自己的嘴唇。他打开门。
这是一家小吃店,在他面前,几个馄饨在水中不知疲倦地翻滚着。他面无表情,也许沸水正燃烧着他可怜的灵魂。馄饨翻滚着,翻滚着,他突然一阵反胃。
他的身体已经腐烂,从里到外,散发着令蛆虫着迷的恶臭。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好像看到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他正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脸皮从下颚右侧开始揭起,露出了鲜红的肌肉,跳动的血管。眼睛痒痒的,他有点想笑。
克制不住了。他逃了,几乎是跌出店门的,仿佛那份馄饨要索他命一般。
他靠着店门口的一棵树,抬头,看着昏黄的灯光挤过稀稀拉拉的枝叶,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就停不下来,不管路过的行人诧异的目光,他自顾自地笑着,更加大声,脸颊湿润,冰凉。就在店员忍不住要出来赶人时,笑声停了下来,他抹了抹眼睛,摇摇晃晃地向远处走去。
傍晚,海边风很大,几乎能把他吹翻在地上。可他左右晃动着,就是不肯倒下,他忽然想起了儿时的玩具不倒翁,在他的逗弄下也是这样姿态的。
鞋丢在岸上,他一脚踏进沙滩,沙子绵绵软软的,还带着夕阳的暖意。左一脚,右一脚,留下了一个个小坑,脚下的沙渐渐变得潮湿而刺骨了,硬硬的像碎啤酒瓶渣。海水渐渐漫上来了,漫过他的脚背,他的膝盖,他的腰。海水很冷,他有点发抖。一个浪打得老高,溅了他一身,海水是咸的,还带着死鱼的臭味。他有些饿了,这时他分外想念那一份馄饨,也许该吃完再走的。
他走得很慢,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停下好久,也许是在寻找什么,可他还是往前走着,海水漫过他的胸口了。右脚踩着了什么东西,很疼,也许是一块碎玻璃,刺伤了他的脚掌,好疼。海水好冷,他突然着了魔似的去想那碗馄饨,撒着香菜末,热热的蒸汽扑到他的脸上,再吃一碗馄饨,一口也行。他回头,狂奔。
浅浅的血痕留在沙岸上,月光也泛着暗红。可只要一个晚上的潮涨潮落,一切就又回到最开始的样子了。没有人会关心一个自杀未遂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