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K632次列车迎面开过来的时候,Z正站在绿化带下边聚精会神地盯着它,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Z是一所普通本科院校的应届毕业生,最近被毕业论文、找工作这样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嘴巴因为上火起了个泡,随手抄起一包速溶咖啡走向饮水处,咕咚咕咚。回寝的时候突然想起好像好久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就拨了一个过去。
那边:喂!
Z:喂,妈,最近家里怎么样,还好吧?
那边:好着呢,都好呢,不用挂念哈。你是不是人不舒服,听声音好像不对劲啊?
Z摸摸还在起泡的嘴,忍着痛一本正经道:没啊,就是有点忙最近。
絮絮叨叨讲了二十多分钟,电话挂了。放下电话的那一刻Z想自己是有多久没回去了呢。寒假因为实习加班年也没回去过成,这学期因为被各种事给累着,也没回过。看着猪扒似的桌面,还有那一叠叠资料文件,嘴一歪,又痛了起来。
夜里失眠到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偶尔好眠也有梦侵扰,一夜不得安生。被室友闹铃吵醒的Z看了眼手机,六点半了。赶紧起来洗洗漱漱,可不是嘛,今天还得论文答辩呢,赶紧着。一天的折腾,总算给这些日子以来的忙乱画上了句号。大家一块出去吃饭唱歌,庆祝论文答辩圆满通过。饭桌上有人哭了,说是答辩过了我们就要毕业了。一伙人索性叫服务员多拿些啤酒上来,喝得不管不顾,天昏地暗。最后就剩几个清醒的,推推搡搡地把其他人送上车回到住处。乱七八糟地一通过后,已是半夜。Z也喝醉了,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她硬是跟着那伙人喝了几大瓶。吐了几次后,彻底醉了,像条死鱼般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任人给抬了回去。大概是因为高兴吧,还是悲伤呢,都有吧我想,所以才会失态地喝了那么多。
第二天醒来已是大中午,Z揉揉脑袋心想这酒还真是好东西,居然让自己睡了这么久,难得,真是难得。收拾一阵过后,就背着书和电脑去了图书馆,经过昨天的折腾到现在Z的胃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开始跟她唱反调。没办法,又折回超市随便买了点充饥的,应付了事。这个点的图书馆人少的可怜,Z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洒雪花似的把自己的简历投出去。几乎都是石沉大海。之前实习的公司因为转正的名额只有一个,结果让另一个上了。据说那人和公司某某的亲戚是亲戚关系,自然也就是亲戚了,虽然能力还没Z强。想到这,Z腹诽了几句,从找工作开始这种赤裸裸的现实已经领教了不少,从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现在习惯性的默而不语。这世界,哪有什么公平,公平永远是字典里的。
Z性格寡淡,和人相处一直不冷不热,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感。所以这也注定了她没有一个知心朋友。平时多冷面示人,少有笑脸。外人看她总觉一副摸不清、看不透的样子,走不进她的内心去。对于这点,Z好像习以为常,也不管,仍旧那副死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一个人一直在自己的心底里流浪。
日子一转就到五月份,L城的天气日趋炎热起来,这个城市很少下雨,一下就停不住,跟人一样,翻脸无情。铁轨两边的花和草都在笑着,它们看着躺在中间的女孩,血肉斑驳,好像一张染满颜料的纸支离破碎,就静静地躺在那,一动不动。远处慢慢停下来的列车上走下一伙人,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Z,死了。死在这条铁轨上,这时候雨已经停了。
时间回到三天前。
Z看新闻才知道自己的家乡发生了地震,处于地震中心,画面上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破旧山河,惨不忍睹。打电话回去始终打不通,打给邻居也是如此。快速浏览完一些相关网页后,她的心一下如坠冰窖,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崩塌。她关掉灯,躺回床上,把被子拉过脑袋,假装自己死了。那一刻,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后让她死不瞑目的一点东西已经永远消失了。她的世界从此再无光明,周遭都是黑暗,所以她想到了死。
临近毕业,班上已没剩几个人,寝室里也就剩她一个了,也没有什么疯狂异常的举动,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寝室,图书馆。图书馆,寝室。
直到第三天。这个城市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了,像个失血过多的人。面色苍白,脸上布满颓然痛苦,可流血居然会让他感到一种快感,一种濒临死亡的快感。所以,他毫不吝惜,坚决果断地一步一步迈向死亡。Z也是,打着她那把格子伞,一步一步走向铁轨旁。原来,绿化带是可以跨过去的,而且学校处于郊区,没有什么人会来阻拦她奔赴这场死亡。她知道这个点有一辆列车会开过来,K632。远处火车的轰隆声正在逼近,于是她丢掉那把伞躺了上去,看看周围,闭上了眼。火车飞快划过,是的,都结束了。
故事发生在08年。过后的追悼会上,Z有个同学说她生前一直都很想去远方,沿着铁轨,一路向南,永不回头。她最后死在了铁轨上,大概原因也是这个吧。
我想可能谁都永远无法得知其中的真相了。我也才知道Z原来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从她留下来的日记中得知从她大一开始这个病就一直陪着她。平时一直有偷偷吃药控制,她的冷面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自我保护。
故事到这就结束了。哦,对了,那列K632是Z回家经常坐的那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