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杨美死了,子宫癌。
从同学群里听到这个消息,我迫不及待地在这个消息的下方发了一串鼓掌,外加一串鞭炮。
我知道这不地道。
做了半辈子地地道道的老实人,我想反常一次,纵容一下自己的幸灾乐祸。
我想,恶有恶报,苍天终于开眼啦!
苍天真的开眼,他会原谅我的,如果,他能用他的眼睛看一看三十年前的事的话。
人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2
三十年前,杨美其实并不美,就如她强加给我的外号是“蛤蟆”,只因为我脸上有一些青春痘,但并不代表我一定丑一样。当然,她有时也叫我土包子,就好像她自己洋上天了。
我觉得,杨美不美也不洋。她小眼睛,大嘴唇,塌鼻梁,吊梢眉。经常穿一身紧身衣裤,显得胸呼之欲出,屁股勒得像俩大皮球,举手投足间,只是多了农村女孩没有的风骚而已。
不美却骚的杨美,是全校的大姐大。据说,她很有背景,她的父亲,连校长也要让三分。
一群的男男女女围着她,俯首帖耳,马首是瞻。有些是自愿,有些是被胁迫。
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她甩着长发,画着红嘴唇,涂着黑眼影,对着那一群才从黄土地走出来的农村男孩或盛气凌人,颐指气使,或嗲声嗲气,娇娇滴滴。
这种恩威并施很快成效斐然,一大拨男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甘于俯首称臣,为她效力,去胁迫其他男孩女孩成为她的喽啰。
但不包括我和我哥。
3
那一年,我和我哥同在一所重点高中读书,他高三,我高一,杨美和我同班。
我们几年前失去了父亲。枯瘦的母亲一人扛起了生活的重担,我们,岂敢有任何分心的理由?
我哥是学霸,虽一表人才,但整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包括视那个自以为万人迷的杨美为空气。
按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河水不犯井水。
但杨美偏不。她无数次给我取恶意的绰号,喊男生来干扰我学习,我默默忍了,我惹不起她。
听我的一个和哥同班的朋友说,自从杨美一次看到来高一看望我的哥哥后,就数次跑到高三教室,在我哥面前搔首弄姿,极尽勾引之能事。我哥无动于衷,连头都不曾从书本里抬起。
杨美恼了。一向在男子面前所向披靡,这样的漠视简直是奇耻大辱!
读书的时代,我们都很单纯,完全不知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可以恶毒到什么程度。
4
“芳芳,快去!你哥出事了!”
男生宿舍楼,围了一圈的人,我哥俯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一摊的血迹蔓延开来。
我慌乱地扑上去,警察拉住了我。
我哥死了,警察说,是跳楼自杀,杨美说,是畏罪自杀。
记起头天,我哥特意来找我,见他憔悴不堪,我还心疼地喊他要照顾好自己。我们虽在一所学校,但学校很大,教室宿舍相隔甚远,作息时间也不尽相同,平时碰到的几率不大,他的情况我不太知晓。
他把一叠饭票塞给我,“妹妹,你好好读书,以后好好照顾妈!”
我觉得怪怪的,但没有多想。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的诀别。
“你还我哥!你还我哥!”我声嘶力竭地揪住了杨美。
“你哥自己干了龌龊事,活该!”
杨美不屑地撇撇嘴,掀开我。
警察带走了杨美,带走了几个证人
我才知道,证人说了,两天前,我哥深夜在操场看书,随后,他们听到了尖叫,跑出来,看见了衣冠不整的杨美。
杨美说,她去上厕所,我哥拦住她,想要强.奸她。
天大的阴谋!
临近高考,我哥常常半夜三更起来在操场看书是实情,说我哥想要强.奸她,百分百污蔑!就是我哥脑子看书看坏了,也不可能在校园里,在路灯灼灼的操场干这样的事。
但杨美言之凿凿,几个男生也随声附和,说得有鼻子有眼,似乎亲眼看见我哥撕扯杨美的衣服。
事情被捅到了学校,学校没有上报派出所,一方面是不相信我哥会在临近高考做出那样的事,另一方面也不愿张扬,毕竟事关学校颜面。但杨美的父亲给学校施加压力,为了息事宁人,学校喊我哥考虑退学。
我们家虽穷,但我哥从小到大,安分守己,成绩优异,从没受过这样的憋屈,偏偏这样的桃色新闻,无法解释无法澄清,苦心经营的前程,毁于一旦。我哥一气之下,选择了这种惨烈的抗争方式。
置一个干净的人于死地,一则莫须有的桃色新闻即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百试不爽。
闻讯赶来的妈妈,哭昏在哥哥尸体面前,这个善良本分的女人,压根没有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会背负着强奸未遂的恶名,走在自己前头。
妈妈伤心欲绝,一病不起。
等我安葬好母亲,我也断了求学的念头。
5
但我还是去了学校,我想要找到杨美。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葬送了我们一家人,我想看看,她的心,长什么样。
我刻意拿了一把锋利的刀。
哥哥曾用它,给我做一些笛子,手枪之类的小玩意儿,那是那个物质稀缺的年代,我唯一可以在伙伴面前炫耀的东西。
我想象着,要是用这把刀,刺进杨美的心脏,看那些黑血涌出来,会不会让我压抑已久的心,酣畅淋漓。
杨美没有找着,她转学了。
我碰到了班主任。她拉着我,眼里噙着泪水,叹息了很久。
她说她正要找我,喊我一定要来读书,否则可惜我的好成绩了。说她愿意和另外几个老师一起,资助我读书。
我泪流满面。
这世界,有恶毒如蛇蝎的人性,让你质疑活着的意义,也有善美如春阳的人心,让你鼓起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今天,我还能好好活着,扬眉吐气地看到杨美的恶报。
马东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终究会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
这话错了,说这话的人,不是人品太高尚,高尚到与佛比肩,就是受的伤太浅,浅到只是皮毛。
我,至死,绝不原谅!如果有一天,不幸在地狱狭路相逢,我也一定还要向她讨个说法。但活着,这一页,算是翻过了。
但愿杨美这样的校霸,也永远成为过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