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更生
根儿爷去世后的第四天清晨,平静的小山村里突然发生了一起惊悚事件。
那天,熬了几夜的根儿还在酣睡。早起的幺姑却神色慌张,逢人便说:大的收音机突然响了,吓坏了,夜里一直睡不着。
幺姑还解释说:那个收音机坏了好长时间了,一直不响,大生病的那些天因不能听收音机还发了几顿脾气,见着谁吵谁,没想到大都入土了,收音机居然自个在那吚吚呀呀地唱起戏来。
那天,送葬的亲属还没有走完。幺姑的述说让很多人焦灼不安起来。
那一定是大在那边想听收音机了。幺叔懊悔地对大哥根儿大说,当初就应该把收音机埋进大的坟里了。
都圆坟了,还能不能再挖开往里放东西?作为老大,根儿大也做不了主,和老二、老幺聚在一块商量了一下,随后郑重地向族里的几位长辈请示。
得到允许后,由老幺负责把那台收音机埋进根儿爷新堆垒的坟里。
这下大在那边就不再惦记了吧。幺姑情绪好转一些,但还是在整个村里传说着那天夜里坏了的收音机突然唱戏的故事。
大家都知道,那台破收音机是根儿爷唯一的也最钟爱的家用电器。
根儿爷有四个儿子一个闺女,三儿是他最疼爱的。
老三在世的时候会修一些简单的家用电器,邻居们经常会送来一些小家电让他鼓捣鼓捣。
老三很乐意帮他们的忙:修好了还可能收到一点零钱或者香烟、散酒之类的东西;修不好乡亲们也不介意,大不了到镇上去重修。还有一些稍微富裕的偶尔添了新电器,旧了的坏了的就送给老三。老三有时也不客气,欣然笑纳。
有一次,老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一台被人遗弃的旧收音机修好,自己舍不得享用,就恭恭敬敬地送给了根儿爷。根儿爷很开心地接受了,一直带在身边开着很大声儿地听。
旧社会里,根儿爷有幸上过几年学,认识几个字,旧土改时期闹革命并入了党,解放后也当过几年官儿,虽只是个大队支书,但谱儿还是挺大的,毕竟是村里党龄最长、学问最大的资深党员,威望还是很高的。
根儿爷年轻时脾气不好,在外是呼风唤雨,在家是说一不二。
根儿奶曾是裹着小脚的童养媳,善良、勤俭、知足,对根儿爷是百依百顺,十分淡定地和根儿爷生活了70多年。
根儿大和老二、老四在根儿爷面前从不敢大声说话,做事稍不合根儿爷的意儿,就要挨骂甚至挨扁担。根儿大曾经被打惨了,偷偷地逃出了家门,几天都不敢回家。
幺姑就更不用说了,年龄最小,性格最懦弱,从不敢忤逆根儿爷,嫁人后,在婆家受了气,宁愿喝农药也不敢告诉娘家人,更不敢告诉根儿爷。
根儿这群孙子辈的对根儿爷总是敬而远之,不去招惹他倒也相安无事;当然,根儿爷也不会主动去关心根儿们。
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根儿考上了大学,每次放假回家,根儿爷对他不再是不理不睬,偶尔还能寒暄几句;大学毕业后,根儿参了军,入了党,成为一名军官,每次探亲时,根儿爷对他亲切了许多:无论哪次回来,根儿爷都要主动见他一次,一边小声地听着收音机,一边与根儿谈论许多从收音机里听来的国家大事,当然大多是保家卫国、当官为民作主之类的话题。
这让根儿感到很意外,也让老实巴交的根儿大受宠若惊,更加小心地伺候着年老多病的根儿爷。
几年前,婚姻不顺、事无所成、几经磨难的老三因变故突然去世,根儿爷深受打击,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精神也不那么好了,时常喝些闷酒,除了听收音机,别的什么事大都与他无关了;后来病重行动不便且耳背,整天蜷缩在病床上抱着收音机大声地听新闻,一如既往地关心着国家大事。
如今,在那遥远的地方,根儿爷可能在老三的陪伴下,依然听着那台破旧的收音机,依然过着说一不二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