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窗帘
——对杨绛女士的一种猜想
钱钟书先生说,是写给杨绛女士的。《围城》步步莲花,字字珠玑,时见机锋与幽默,能叫钱先生写一部世界名著给她的人,一定不简单。
然而,我却无缘见到杨绛女士!我想,杨绛女士一定是个具有文化重量的人,或者说,杨绛女士本身就是一个文化符号,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文化指向,都传递着一种文化信息。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夫妻俩在一起生活时间长了,面相也会变得相近起来,即便是两个相貌迥然的人,这叫“夫妻相”。还有种说法就是“文如其人”,文章是一个人性格、修养和才情的自然流露,别人无法仿效。我希望能从钱先生的“人”及杨绛女士的“文”“悟”出杨绛女士的“相”来。
余光中先生把目前中国的散文分成四类,一曰学者的散文,二曰花花公子的散文,三曰浣衣妇的散文,四曰现代散文。余光中先生说学者的散文融合了情趣、智慧和学问,是有着深厚文化背景之心灵的反映。而对于钱钟书先生的散文,余光中说,那是一个智慧的声音,犀利、辛辣如史威夫特。1998年12月19日,钱先生走了,钱先生的文章博大精深,我仅读过《围城》与《写在人生边上》,在我的心目中,钱先生是睿智的和哲学的,他的文章充满了智慧而不是聪明。聪明和智慧不一样,因为文学不是一个聪明人的事业,光凭聪明不可能达到“大家”的那种程度。对于钱先生的离去,躲斋先生说了这样两句话:无权无势,无党无派,无显赫头衔,一个寂寞读书人;有识有学,有德有才,有超群智慧,一位辛勤大学者。由此我想,这位淡泊功名的大学者身后,一定有一位淡泊名利的妻子。
绛,字典解释为赤色,大红色;杨绛,一个大红大绿但也大俗大雅的名字。曾经读过杨绛女士的一篇题为《窗帘》的文章,杨绛女士说:“人家挂着窗帘呢,别去窥望。宁可自己也挂上一个,华丽的也好,朴素的也好。如果你不屑挂,或懒得挂,不妨就敞着个赤裸裸的窗口。不过,你总得尊重别人家的窗帘。”这段温婉中不失刚强、淳朴中不失灵秀的文字,充满着对人生的理解和尊重,蕴涵着杨绛所特有的那种淡泊、宁静的文化情怀。回头再看看躲斋先生的那两句话,杨女士和钱先生竟是那样的“夫妻相”———一个是巍巍昆仑,一个是幽幽雪莲。
任何一种文字风格的形成,都有它存在的背景和理论。钱先生生前是搞古典文学的老学者,其古文功底自不必说,而杨绛女士又是学贯中西的大翻译家,她的存在,对钱先生的为人及为文,都会产生重要的影响。董桥先生在谈到钱先生的文章时说:“我看他的散文就感到他的中国学问底子很厚,可是他吸收外国的营养也很多,所以他的东西跟别的学者不同,视野开阔。”从某种意义上说,杨绛女士作为一种文化存在滋润着钱先生的一生,当然,这种滋润是相互的,几十年相濡以沫的爱情生活,使两人越来越“夫妻相”。
所以我想,钱先生是一个洁白素净的窗子,杨绛却是与之相得益彰的窗帘。这窗帘以天真为质,以朴素着色,垂着透明的软纱,在风里飘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