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在这凄冷的河边,从林业局铁匠炉飘过来笛子声,那声音刚强,清亮,昂奋,动人。鲍延发知道,这是小来子吹的。他叹了一口气,喃喃说:“年轻人,无忧无虑,无忧无虑……”
就在这工夫,战老大不知从哪儿把牲口贩子姜喜才给寻摸着了,他猎着他的袄领子,把他给弄进了悦来栈。战老大进屋便问:“老鲍大哥呢?”
“我怎么知道!”于永年坐在穿堂屋的杌子上,翘着二郎腿,没有好气儿地回答。
“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呔!”牲口贩子姜喜才一甩袖子想走。战老大也闹得不知如何是好。
于永年拦住了姜喜才,说:“哥们儿,既然来了,就麻烦你给证实个事儿。不然,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姜喜才是干啥的?一听就懂了内情,反装腔作势地跺脚:“真他妈倒霉,不知打哪儿添口舌。”
“借钱的西岔老鲁就在东屋画图呢。”于永年得理不让人似地对战老大说,“你一定得让他和姜喜才对对口实,不然,我没法儿离开这个地方。”
战老大被叫住号儿了,躇在当地。鲁凤久一听穿堂屋里有人吵嚷,便出了东屋。一看这架式,自然明白了大半。他见战老大手操把斧子的打仗架式,便把对于永年因贴布告的事儿说他扯谎惹起的恼怒和对于永年的忌恨都压下去,尽量地息事宁人,给于永年折了清;他呢,也实在不知宽记借他的那笔钱就是于永年的,他不能瞎说。
姜喜才这时可咋呼起来;“我的天呀,难为你们这把兄弟之间是咋弄的?我姜喜才站着是一条汉子,倒下也是一条汉子,自个儿做事自个儿担,干么扯人家于永年主任头上?我跟老鲍那天说的那话,是想拉大旗作虎皮,凑个近乎好脱身,没想到你们之间闹了误会。这都怪我这人不是玩意!哥们儿,孬好包涵我吧!”
“去去去!姜喜才,往后你少满嘴喷粪!没你这么胡调理,也没我这份冤枉。真是!”于永年心绪烦躁地把姜喜才赶走了。
“这,你看这——我他妈算是倒了运!”姜喜才边出门边抱怨。
“去你的吧!”战老大也闹了一肚子火儿,“老鲍大哥也是,听风就是雨!你于永年要是真放高利贷,我他妈不用板斧把你脑袋开了瓢才怪!”
“偏偏不是我。”于永年得意。
战老大也闹了心:“这可是扯些啥呀?”
“扯啥?咳咳——”于永年话外有音地说,“不就是我稍稍压了别人一头吗?”
“啊?!——”战老大一屁股坐下来。
“老于,你可不能说这种没影儿的话。”鲁凤久不满地说。于永年一甩袖子出了门。
“老战,你可不能轻信。”鲁凤久转身又对战老大说。“得,得,我脑袋闹成了一锅浆子,啥也听不进了!”说着,又喝了两口酒,对着后屋喊:“我说,你们加做的饭,该好了吧?”
悦来嫂和姜桂香两双吃惊的眼睛,从厨房里向外望着。迟发祥这时掀开东通子屋的门帘,把鲁凤久拉进屋去:“哪个好,哪个孬,众人眼睛是杆秤,你不用多嘴。倒要去找找廷发,叫他别为这种事懊躁上火。”
鲁凤久上哪儿去找鲍廷发去?
第二天,林业局里的会散了,严尚清到下河口去送景少彬处长,鲍廷发则当天就回寒葱沟了。他不愿在镇上待,回山沟里干活儿一身汗,多少能起点消火泄郁气的作用。
一到家,鲍大嫂就埋怨起他来:“你干么那么诅绝横丧地对待他于叔?说理儿拿不出个凭来,较真儿拿不出个证来,你不把人得罪尽了才怪。”
“谁告诉你的?”鲍廷发这会儿,心稍稍平了下来。
“他战叔。他战叔就不赞成你这回!”鲍大嫂扫着木刻楞房子后墙上的霜,“场子里都传开啦!”
“唉,老战这个嘴!”
“别怪人家,先想自个儿。要叫人说好,除非自个儿对。”
鲍廷发不吱声了。鲍大嫂刚收拾完屋子,就听外面冬青喊她,她拿上围裙,临出门,问:“我叫你给大伙儿捎的花椒面儿、辣椒面儿和小佐料呢?”
“啊——”鲍廷发一拍大腿,他把这桩事实实在在忘得一干二净!鲍大嫂到场子伙房去了。
鲍廷发是一会儿也闲不住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提上斧子,上了山。
一上山,又是一个不痛快的消息:工友们都在传说,明月岭有四个木把子到了天源挂了号,上了工。有人说,这道号的,图的是天源的大劳金;也有人说,这跟黑老二打劫了明月岭有关系。说来说去,说到了没有何大顺在天源这个幌子,就没这一出子戏。何大顺是个祸根。
鲍廷发听了这个消息,真是绞心。什么痛苦,也没有比精神上的隐痛更折磨人的。但愿这事儿不是真的。下了工,他抱着一丝往好里想的希望,往明月岭给铁笛王打了个电话,一听电话,他颓然了,这事儿竟然是真的!
这消息,弄得寒葱岭一伙子人都扫兴。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东道西,一见鲍廷发的铁青脸儿,不约而同地闭了嘴。他趁大伙儿吃饭的时候,想说几句。说什么呢?无非是叫大伙儿别因这事儿散了心,别跟那种见钱就叫娘的人走。他刚从电话机跟前站起来,鲍冲就迎头跑进帐篷来:“爹,战大叔跟何贵叔打吵子啦!”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