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星期三。晴。
想起苏东坡这老汉,就不由想笑。这老汉太有意思,太逗人笑。才大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却被人狂虐了一辈子,有几次差点被虐死。而无论谁虐,无论用什么办法虐,好像对他都无用,而且越虐越红,这又把对手气得发疯,气得半死。且看:
即将年届花甲了,却被人虐得丢官贬谪到四千里外的岭南惠州,满满走了半年,腿都快走折了才到。虽然到了,但穷得像个要饭的,没吃的,没住的,还被暗中监视,要多惨有多惨。但生活稍微露出点曙光,他便又高兴得忘乎所以,马上以一首诗走红全国:“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诗名也起得好:《惠州一绝》。这不把对手气疯,咋能不变本加厉地虐他。最后把大儿子的官也虐没了,全家经济几乎陷入绝境,但仍死不改悔地苦中作乐,又写了一首《纵笔》诗,描写自己在春风中酣睡的情景以自娱:“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这首诗很快更让他的敌人恼羞成怒:“苏子瞻竟然如此逍遥快活!”于是,他在刚刚落成的新居里与子孙团聚仅两个月,就接到了仅次于死刑的处罚——再贬海南儋州。
初到海南,居无定所。“如今破茅屋,一夕或三迁。风雨睡不知,黄叶满枕前”。(《和陶怨诗示庞邓》)而且年老挨饿,贫病交加,过着“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的可怜生活,甚至不得不把自己心爱的酒具一件件卖掉换钱用于衣食。但不久,这个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美食家,就像在黄州发现猪肉创造出“东坡肉”一样,在这里又发现了一种美食——生蚝。于是给儿子写信说:“东坡在海南,食蚝而美”,又嘱咐儿子可千万别让朝中那些官员们知道,否则他们一定会蜂拥而至,来海南抢食。
短短几年间,两处偏僻蛮荒的瘴痢之地,因他这个贬谪老汉而名扬天下,兴盛千秋。惠州因他而名:“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海南因他而名,海南百姓说:“东坡不幸海南幸!”
……这已经不能用乐观旷达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个逆天的活宝!
当年,懂他的爱妾王朝云说:“学士一肚子不合时宜!”既有苦涩的无奈,又有无限的深爱。
千年后,诙谐幽默的学人林语堂说:“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虽也说得好,但总觉还不解馋。
也许,无论用什么美辞,也无法形容这个老汉。因为,他是无法形容的!